沐浴在月光下,映在光影之中的女子原本以长袖遮脸,后来似乎又觉得此举太过小家子气而放下衣袖,鸦注意看去,柳霓雪肌肤赛雪,明眸皓齿,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神情冷冷淡淡,宛如初雪。
“真的很美丽。”失去琉璃宫灯又站在暗处,柳霓雪只隐约可见到鸦柔和的轮廓。而那个侧脸被月光抹上一道银色的少年轻轻赞美道,微带甜味的声音犹如耳边絮语,令人绮念丛生。
“杀了你的话,应该会很可惜吧。”顺口说出的话,更像在开玩笑。
“……你真不懂怜香惜玉,我长得这么美,你也不会动心吗?”柳霓雪叹气,却是面无表情。
“在这一带的富户和官府都有协议,护院侍卫者‘失手’杀了擅闯家宅的人,并不受刑责。况且金乌说你很危险,是严重到可危及我生命的敌人。比起陌生的你,我的命当然更为重要。你只能叹息自己命运不好,为何非要夜晚乱逛不可呢。是不是,金乌?”鸦柔柔问道。只听“嘎”的一声回应,猛然出现在鸦肩上的大嘴黑羽的鸟类……竟是只乌鸦!
“……你的宠物?”柳霓雪眨了眨眼有些困难地问道。她记得莫飞纱那个蛇蝎美人也养了一只雕……这年头流行奇怪的男子养些奇怪的鸟吗?
“不,他是我的伙伴。”鸦歪头纯纯笑道,媚眼如丝。乌鸦也抬起头与他的脸摩擦了一下,似平极同意他的话。而柳霓雪只觉足下一阵恶寒冲到头顶,人和凶鸟相亲相爱,怎么看也好、好、好……好恶心啊……
不过如果没必要,她才不想和这个与乌鸦做好朋友又叫做鸦的怪人动手,别人不惹到她时,她很心慈手软的。“其实我们不用为敌哦,你只要稍微侧一子,让我见见苏意怜,和他谈谈贴心话便可以了。”
“苏·意·怜……”一字一顿说出这三个字的少年突然妖媚一笑,一点金光“叮铃铃”的击向柳霓雪,而她则早有防备地扔出琉璃宫灯,一脚把它轻踢向屋边大树,黄金色的灯链挂上树枝,一摇一晃地轻颤着,里面的烛火竟还未熄灭。同时手探入袖中拿出蔷薇,手劲一震,数十枚蔷薇花瓣震离花萼,如刀片般削向鸦。
鸦手中尾部系着金铃的金链划破柳霓雪身上的衣袍,而柳霓雪的花瓣刀也削断了他及膝的发尾。金铃“叮叮”脆响,煞是好听,柳霓雪本以为可以躲避并且回击的时机,却总是因为听到铃响而慢了一拍,非但先机尽失,而且还差点受伤。她是精通音律之人,不一会便发现金铃自响或相撞时遵循一定的规律,听似简单的铃声却是可夺人心魂、控制行动的魔魅乐音。
柳霓雪冷笑,稍懂音律的人便知这种情况要以音抑音,对方只有这种手段,真令人失望呢。碎雪琴未带及身边,她张唇清吟,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她这才大惊失色。
这铃音非但能牵制人的行动,连人的声线都可以抑制。柳霓雪额角微微渗出汗水,她突然轻跃起身横踢,角度刁钻地击向鸦的太阳穴,鸦却像早已知道她的动作,手腕一甩,金链如灵蛇般缠住她的腿,柳霓雪又踢腿挣月兑,鸦用力一扯,柳霓雪站立不稳,极为狼狈地单足跃到鸦身旁,但她同时紧握的拳直击向鸦的心窝,令他不及抽紧链子缠碎她的脚骨。结果变成了鸦握住链子的右手和柳霓雪被链子缠住的左腿不自由地近身相搏。两人跃、腾、跳、钩、提、撞、冲、捺,瞬间已互拼了近五十招,却听“唔”的一声闷响,鸦右膝击中柳霓雪左肋,而柳霓雪欺入他怀中,手中夹住的蔷薇花根已刺中鸦的咽喉。
鸦嘴角似乎咬到柳霓雪的发丝,恶心欲吐,但比起他美丽的生命来,这点还可以忍受。
柳霓雪鼻端似乎闻到浓郁的香味,这男人不知长得什么样子,身上还薰香,刺鼻难闻。
“哼哼,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好像依持的便是那夺魂铃声呢,只要铃声不响,便可知道你拳脚功夫有多逊了。”柳霓雪冷汗直冒地抬头咬牙笑道。刚才那一踢该不会把她肋骨给踢断了吧,不过不要紧,她会用他的命来补偿。
鸦低头媚笑:“你刺下去试试看啊,如果不怕成为瘸腿美女的话。”
假笑着抬头,眼角不知滑下什么东西,软软的,只是一瞬间到达唇边,湿湿的,有些烫……
媚笑着低下头,唇好像碰上什么东西,滑润冰冷,但似乎又变的清冷软甜……
四目相对,时间,停止。
他们好像做了陌生人不应该做的事情,不对,即使认识,好像也不该这样做……更别说她现在手持蔷薇花根抵在他的咽喉上……
“你非礼我!”
猝不及防的身子被猛地一椎,柳霓雪踉跄后退,腿上的金链又绊住她的行动,身子失衡地跌坐在屋脊上,尾椎磕在屋瓦上,疼痛由脊椎传到头顶,却在听到鸦的大喊后,不知是露出痛苦还是惊讶的表情。
“我我,我非礼你?”
“啊啊,你承认了,你竟然承认了!”鸦蹦跳起来用力地擦着唇凄厉叫道:“金乌,她竟然承认了,一定是有预谋地觊觎我的美色!啊啊,啊啊,啊!我竟被人非礼了。”
在月光下黑色的翅膀呈现金色光泽的乌鸦在他身边滑飞着,也在惊慌地乱叫不已。
“那个……”她刚才是反问句,不是肯定句啊。他们不过是因为意外地唇碰上了唇……而且,若喊非礼的话,也应该是由她这个娇美可爱柔弱的女孩子来喊吧……
“我绝不放过你的!”手指一动,缠在柳霓雪腿上的飞铃金链“嗖”的缩回鸦手中,月光下冷眉横竖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妖媚的影子,“你等着,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不待柳霓雪回应他的战书,鸦已回过头摇摇晃晃地投身到黑暗中,还隐隐传来“金乌,女人真的好可怕对不对,稍不注意便会被……”之类略带哭腔的声音。
※※※
手指刺痛,使柳霓雪由呆怔中清醒,她举起左手,手中的蔷薇花花瓣已因刚才的混乱而飘零,而花根的利刺在她无意识紧握住手时,已深刺肉中。
对啦,她本来都已制得先机,举手便能杀掉鸦了,为什么到现在形势却逆转,反而她受伤比较多的样子。
都是因为刚才的非礼事件……不,才不是非礼,只是不小心……柳霓雪深吸口气试着动了一下,却竟然无法站起来……原来刚才的非,不,不小心事件令她也震骇不小,连真气已泄都不知道,要不也不会那么容易让鸦推开她了。
她努力平静下来,由怀中掏出一尊长颈玉脂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充满异香色彩艳红的药丸吞下,运功吐纳了一段时间,再站起来,除了心跳略快以外,全身已无大碍。
月光映照下来,覆着琉璃瓦的屋顶,除了站在屋脊上的她来,还有瘫趴在屋檐上的追魂刀宗宁。
那个怪少年和怪鸟只顾自己跑走,根本都已经忘了这个护卫了吧,还是以为她是善男信女,不会伤害迷昏过去的人?
柳霓雪冷笑着走过去,但随即停住脚步,她还有正事要做,何必为这种小杂鱼而浪费时间呢。她为自己的决定赞许般地点了点头,又举目四望,冬日夜长,天还是灰黑的,不知已到了什么时辰。眼角突瞄到院内大树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她点足跃起,飘然落在树枝间,拿起还未熄灭的宫灯顺便朝灯内看了一眼,一看连她也不觉瞪大双眼,灯内是由金丝缠住一个小孩拳头大的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怨不得受了震荡风吹还不见有丝毫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