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状元裘任爹爹”八个大字,清楚映入他眼帘。
见戚卫然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字轴,裘暖一边捡起,一边随口说道:“我爹爹准备去参加科举考试,这是我特地做来给他送行时帮他打气用的。”
“看来,妳还真的很爱鼓励人。”他语气有点酸。
知道她不是只为他一人做专属的鼓励字牌,竟让他感到些许吃味。
就算那个人是她爹也一样!
他以为她口口声声强调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爹爹考科举几乎考了一辈子,我怕他越考越失望,所以给他打气也是应该的。”她完全没留意戚卫然略带异样的神情,兀自讲得开心又自信。“我有信心我爹爹今年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啊!”她忽然定住,两眼发直。
“怎么了?”
她指着前方。“那里有烟!”
戚卫然猛然转身,顺着望去,果真见到有一处在冒烟,他本能地从地上弹起身。
“赶快通知军巡铺。”裘暖同时有动作,奔向小驴。
“我去,妳待着。”戚卫然飞跃上马背。
“那里是城外西村的方向!”她对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喊道。她其实也想跟他一起去,但她清楚知道,她执意跟去也只是徒然拖慢他罢了。
她可不能妨碍他工作!
裘暖叹口气,卷好字轴,小心收进袋中。咦?等等!
城外西村……
不就是她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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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暖骑着驴子,一路狂奔回家,果然见到她和爹爹相依为命、遮风避雨的小屋,已与邻屋一同陷入火海。
完了,她最宝贝的家当还在屋子里呢!
冒着火势,裘暖跨过屋后矮篱,从草丛里拖出十来个她预先贮存的水囊。
夜色渐暗,红光熊熊,被大火波及的民屋共有五、六间,加上此处距水井有段距离,汲水不易,靠村人合力传送根本追不上火势的窜烧。
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朝火焰中掷出一个又一个水囊。水囊是由猪牛膀胱制作装水而成的,被火烧破之后,里头装的水便会全数洒出灭火。
十来个水囊丢尽,裘家屋前半部的火势减缓许多,她逮住机会准备冲进屋。
戚卫然和军巡铺的水军队刚好赶到。
“妳做什么?!”
就在裘暖不顾死活直往屋里冲的同时,戚卫然大吼一声,抓住她。
“我要进去拿东西!”她激动吼道,泪流满面,分不清是被烟熏出来的,还是太过焦急。
“火这么大,妳进去是送死!”他拖住她,她则死命挣扎,执意想进屋。
“不行,我非去不可,您送我的题字还在里面!”她急哭道。戚卫然亲手题字送她的巾帕还放在屋里,那可是她这辈子得到过最宝贵的东西。
“题字?!”他错愕。
“那是你送我的,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火舌回窜,水军队正全力灌救灭火。裘暖又惊又急,用力挣月兑他的手,转身又安冲进去。
懊死,这女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裘暖!”
戚卫然大喝一声,大步追上她,坚实的双臂从后头一把紧紧抱住她,以强势的力量将她拖离火场,带往较安全地方。
“不行……快来不及了……”她一路哭喊,满脑子只想赶快进屋去抢救宝贝。
“该死的,我还没死呢!”他吼她。
她被喝住,全身僵定,不再挣扎。
“什……什么?”她转过身,泪眼汪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死?他为何提到死?
他捧住她的脸颊,定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仰头看他,专心听他说话。
“我还没死,还好好活着!妳要题字,我再赠妳一份便是,需要妳这般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救吗?”
“嗄?”裘暖脑袋一片乱七八糟,好像有点抓住他的意思,可又转不过来,思绪全部打结成一团。
“我会再赠妳一份亲笔题字,妳别再做傻事了。”他再重复一遍。
“真、真的?!”她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你真的愿意再送我?”
“我向来说到做到。”
“对耶,我可以再跟您要一份嘛……”她有点傻愣愣,终于破涕为笑。“呵,我真傻……怎么就没想到……”
戚卫然见她又哭又笑,表情也不由地柔和下来。
“我的题字,对妳而言,真这么重要?”他柔声问。
“嗯,当然重要!”她好用力点头,认真又傻气。“因为那是您送我的,我本打算拿来当传家宝。”
传家宝?戚卫然对她傻气的决定感到啼笑皆非,却也深感她的可爱之处。
她对他的珍视,让他内心莫名涌上一股暖流,并迅速扩布全身。
“自己的命仍是要好好顾着,命没了,如何传家?”他轻敲她的前额,训诫提醒道:“就像妳自己说的,妳这脑袋瓜不太值钱,可事情的轻重缓急总还是要懂得分辨吧,妳不是说这条命还要留下来好照顾妳爹吗?”
“嗯,我明白了……”她乖乖点头,柳老板和花粉铺老爹也曾这样对她耳提面命过。
戚卫然忍不住微笑,赞赏她的听话。
“你真的……会再赠一份亲笔题字给我?”她好小心地再次确认。
他又敲了敲她的笨脑袋。“行,想要题字,就乖乖在这里等着,不准靠近火场半步。”
“嗯,好,我等着。”
交代完毕,他即刻投身监督指挥救火。
裘暖果真乖乖在原地待着,不再“轻举妄动”,只是遥望着士兵们奋勇救火的身影。半个时辰后,火势顺利扑灭,她在原地又等了一阵,没见到戚卫然回来,有些按捺不住,随即拍拍衣服的灰尘,站起身。
天黑了,视线不清,被烧毁的房舍附近,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就着微弱的月光,和附近几盏移动照明的火烛,模索着往仍散发浓浓烟臭的焦木堆中走去。
她眨着眼,努力张望,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裘暖停下来,侧耳倾听,才发现内容似乎跟自己有关。好像是有人在臆测她为了引起戚二爷的注意,有可能故意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传言?
裘暖心里难过极了,她没有出声,只隐身在黑暗中,默默朝自家移动。
接着,她听见了另外两个男人,正压低着嗓讨论事情。
“起火当时,她正和我在一起……”是戚卫然的声音。
“这可以确定又是一桩故意纵火的案子。”韩良答道,心中不免有疑虑。“偏偏凑巧是她家……”
“你认为她会故意放火烧自己家?”戚卫然语气略扬。
一阵窒人的沈默──
“好了,先收队吧。”戚卫然打破僵肃的气氛,沈声道:“记得私下再多找些附近的邻人问问,看看火烧时有没有人见到过任何可疑的人事物。”
“是。”
韩良立即退下去指挥兵士收队。
戚卫然一转身,旋即在月光的映照下,瞧见了裘暖的身影。她显然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没有放火……”她嗫嚅着。
“没有人说妳放火。”黑暗中,他走向她。
“可那位官爷大哥还在怀疑我,对不对?”她微颤的声音显露了她的不安。
“他也只是想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这我明白……可……可我没有放火……”她带着泣音再次强调清白。
天色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严肃得紧。他该不会以为她真会做这么可怕的事吧?
烧了自己的家?
“我真的没有……”她先是一阵抽噎,接着放声哭了出来。“我虽然是很喜欢你没错……但我绝不会……为了见你……做……做这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