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还疼吗?”他掉离视线,漫不经心地问着。
“手……”夏儿征忡了下,他知道她的手受伤的事?“不……不疼了。”
萨康遥望池塘里的莲花,又是一阵沉默。
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夏儿紧张地转玩着腕上的玉镯,他比以前看起来更英挺壮硕,只是帅气的眉毛还是很喜欢拧在一起。
“你没有话想说吗?”半晌,萨康再度打破沉默。
“嗄?”她眨眨眼,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你比较擅长写信。”萨康微扯嘴角,她在信里几乎什么事都会跟他提——只是他几乎很少回信。
突然,夏儿明白一件事,原来——她的丈夫是想找她聊天?
太好了,这正是让彼此了解的好机会!她记得母后曾经告诉过她,夫妻之间的沟通是长久相处的基石。
但,该从哪里跟他聊起呢?
定神想了一想,她决定先随便找个话题当开场。“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
“嗄?”好直接的回答,夏儿惊了下。“为什么?”该不会是因为她的睡相太差,扰得他睡不着吧?
“没有为什么。”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真正原因。
夏儿顿了顿,决定换一个话题。“那个……番薯汤,你喝了吗?”
“什么番薯汤?”
“就是昨晚那个……呃,没什么。”她轻摇头,觉得这个话题很蠢,如果他喝了,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无所知的样子了。
原来昨晚那一锅混混浊浊的东西就是她所说的番薯汤!萨康表情高深莫测,事实上,他曾尝试吃了一口,但是……“那个……”夏儿扭着衣角,试探地问道:“你不会又一声不响的离开吧?”
萨康转头看着她,心骤然被撞了下。“叛乱已经平定。”他沉声道,不悦于自己遂渐浮动的情绪。
“那表示——你会一直留在京里?”她眼睛闪亮。
“如果没别的任务的话。”他将目光重新移回池塘,刻意忽略她期待的眼神。
夏儿垂下肩,略显泄气——原来还是有可能会再离开家,她不喜欢等待的感觉。
“你……希望我待在京里?”他问,语气放柔了些。
她热切地直点头,随后,发现这样的表现有些不妥,又连忙摇头——
“如果皇上有任务派给你,自然是要以皇上的旨意为重——”她有点言不有衷,既然曾经立志要当一位识大体的妻子,现下,她就必须学习凡事以丈夫为重。“不过请放心,如果非不得已又要离家,我还是会写信给你的。”
萨康皱起眉,想起过去五年里,每隔半个月就会接到她一次十五封来信的“惨状”,每回,他都为了该不该回信面感到头痛不已。
不过,夏儿并没有注意到萨康表情的转变,仍兀秃高兴道:“予雾姊姊说我书写汉文能力已经有长足的进步了,写信真的很有帮助。”
“你写信给我,是为了练习汉文?”他霍然回过头,不由得提高音调。
“当……当然不是。”她忙澄清道,萨康的反应吓了她一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学习汉文的成果,并不是……”
“那很重要吗?”
“什么?”
“学习汉文。”
“当然重要。”夏儿忽而全身肃立,慎重其事地宣称。“对每个琉球子民而言,汉学博大而精深,学习汉学是我们的义务,但是来中国之前,我只会背百家姓,三字经和论语,不过,现在我已经又读熟了大学,中庸,孟子……”
“我知道你会什么。”她在信里已经写得“非常详尽”了。
“哦。”她停愣了下,思绪一转,换个方向继续“歌颂”道:“而且我既然已经嫁来中国,自然更要学习汉人文化,这样才能更贴近他们的生活!”
萨康觉得荒谬至极——原来这就是五年来她常常在信里默写古文给他的原因!
“汉文化的确博大精深,但——我是满人。”他指出。
“什么?”
“我不是汉人,是满人,而且从来不接触那些玩意儿”他自幼即学习各项作战技能,对汉人那些文绉绉的千古名文自然是“敬而远之”。
“你是满人?”夏儿愣愣地偏着头,摆明了无法理降这当中的不同。“为什么你不是汉人呢?”
萨康翻翻白眼,觉得她的问题很蠢。“我生来就是满人。”
夏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汉人之外又有满人呢?以前的太学师傅明明告诉她,天朝里全是汉人,而由汉人创造出来的汉唐文化更是历数千年而不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满人和汉人……有不同吗?”她问,至少她写汉文他也看得懂啊?
“我们祖先原来住在关外。”
“关外在哪?”完了,她更不懂了。
萨康思索了下,决定以最简单的说法回答。“就是长城以外。”
“嗯,长城我知道。”夏儿认真地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住进了汉人的地方。”他尽量以较“中肯”的字眼说道。
“那汉人住哪里?”她天真地问。
“中国地大,他们只是‘让’了点位置给我们。”怪,他怎么变成在和她讲述历史了?
“原来如此。”这下她终于懂了。“我想长城以外一定比这里更冷,想不到天朝皇帝这样仁善,肯拨出一部分的土地给你们满人居住,我真是佩服极了。”
闻言,萨康忍不住又翻白眼——她根本完全不清楚满清入关和灭掉明朝的过程,更何况现在的皇帝根本就是满人。
萨康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这种政权交替之事对你来说是复杂了些,你不需要完全明白。”
“可如果是牵涉到你的事,我就必须要弄明白才行。”她忠心耿耿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从现在立刻开始学习满语或满文……”
“不用勉强自己。”他从来没想过要她学习这些。
“一点都不勉强。”她强调。
“是吗?”萨康不可置信地挑高双眉——她简直乖巧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此刻展现的笑靥让他相信她真会这么做。
看来,她和他以前所知“养尊处优”,“骄纵蛮横”的公主大不相同。
这也算是他被迫娶她之后,“不幸中的大幸”吧!
正当夏儿想开口再对萨康说些什么时,一名萨康的随身侍从匆匆忙忙地自拱门处直朝亭子快步而来。
“什么事?”不等来人开口,萨康已先行问道。
“这是宫中派人送来的。”来者恭敬地呈上一只手函。
萨康快速阅完手函,随即对侍从说道:“去交代备马。”
“喳。”
“怎么了?”夏儿低声轻问,看样子萨康又要出去了。
“有事进宫。”萨康走出凉亭,准备回房换装。
“会很久吗?”她跟在他身后问道。
萨康倏地停下脚步,回过身问:“有事吗?”
夏儿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很晚?”
看她一脸企盼的表情,他脑中猛然浮现前晚她睡在卓上等他的情形。“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哦。”她失望道,眼神瞬间黯然下来。
“不过我会尽早回来。”她怅然若失的模样,让萨康忍不住又加上一句。
“真的?”她眼中又燃起欣喜的光彩。
“嗯。”他随口允道,在转身离去的刹那,心里同时也产生后悔。
他为什么要给她这种“期待”呢?
第四章
“这是我亲自熬的,请少福晋今晚务必和爷一起吃。”崔嬷嬷笑嘻嘻地捧着一只小陶锅进门。
“可是我这里已经有番薯汤了。”夏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一锅,她猜想萨康可能吃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