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千年?”他对她的话充满了疑惑,也糊涂了,他已搞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在现实抑或是在虚境?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讲话,室内停滞着令人难以喘气的沉重感。
直到后花园远远传来小韵微急的呼叫,才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唤醒。
“有……有人在找我了。”寻寻急急往门边走去,径自代代:“你行动不便,不要随便走动,暂时别让人看见你,我还会再来看你。”
伸手解开门闩时,她回头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项子忌。”他扬眉回答。
她点点头,正要打开门,旋又突然折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馒头塞进他手中。
“我知道你的手暂时还下能弯,但还是请你辛苦一点,自己想办法吃了它吧!饿死就枉费我所花的工夫了。”说完才又急急出了房去。
她走后,项子忌定定地发现,这来去之间莽撞成性的小姐,和寻儿竟有个相同的共通点--她们都无法弃人于不顾,就算对方是个陌生人。
***
“邀古居”里,两个忙碌的人影。
一个忙着刺绣,一个忙着在旁递茶水好生侍候着。
“渴下渴?要下要喝水?”
“不用,谢谢!”
静默半晌,急切的声音又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三天绣出一床鸳鸯被,我可不能休息。”
寻寻放下茶杯,伸手环抱住正忙着刺绣的小韵,在她脸颊印了一记响吻,全没个主子样,笑道:“别生气嘛!我们俩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姊妹,我不靠妳靠谁?而且我跟娘说大概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妳也不想害我被阿爹拆穿吧?”
昨天晚膳时,她骗爹娘她一整天都忙着刺绣,阿娘一个欣喜,直要求要瞧一瞧,既已骑虎难下,只好求助小韵帮忙了。
寻寻自觉这项要求对小韵有些残忍,但她实在是没办法,如果她自己动手,更惨!别说是三天,就算三个月也绣不出个鸭子头,更遑论鸳鸯。
“您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熬夜一下,也许现在就不必这么赶,妳也不会受伤了。”小韵抚着寻寻包扎得像个小笼包的手指头说道。
她根本没有对小姐生气,她是心疼呀!瞧小姐一脸熬夜没睡的样子,一定是为了赶着刺绣。
今早她帮小姐包扎伤口时,那手指头不知已肿得像什么似的,瞧那口子,根本不像被针扎的,一定是被剪子剪的,她每天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怕小姐受伤,没想到……一想到此,她忍不住自责地红了眼眶。
小韵对她好得没话说,让寻寻好生感动。
她知道小韵对她的手伤误会了,心里头正难过得紧,但,只能将错就错,她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昨夜的“丰功伟业”吧!
不能说,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
“反正这三天妳什么杂事都别做,晚上也别回『仆仆圃』去睡了,只需专心待在我房里赶工就行了,其他的事就由我来打点。”她打了个大呵欠。
事实上,她是怕苏大婶若看见小韵在刺绣,到阿娘跟前多嘴去,那岂下是全毁了?
“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做别的事,小姐您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补补眠。一“我精神好得很。”说完马上又打了个呵欠。“我在一旁看妳绣。”
小韵叹口气,低头继续刺绣。
寻寻在旁以手托腮,无聊得直想打盹,她无意识地盯着几上的小扳点,脑中逐渐浮现一个颇无聊的念头--
她伸直手臂拿起一块栗糕,开始“努力”地尝试吃它,但,气煞人也,就是吃不到。
她试了好几回,还是吃不到。
“小姐?妳的……手,怎么了?”小韵拿针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怪异地看她,小姐的手抽筋了吗?
“没什么,好玩而已。”
好玩?才怪!这下可不好玩了,手关节不能弯曲根本就无法把食物送到口中。
她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小姐……”小韵的语气更担心了。
寻寻对她笑了笑,睡意全消,心里直担心项子忌是否已顺利吃到馒头?照她试验的情形看来,应该是--还没吃到。
天!她为什么没早点想到?他会不会已经饿昏了?
“小姐……妳要去哪?”见寻寻一脸慌张,小韵也紧张起来。
寻寻将她按回椅子上。“别紧张,我只是去后院逛逛,妳继续忙,别管我。”
丢下小韵一个人在房里刺绣,她赶投胎似地跑出房去,只担心一件事--
他到底吃到馒头了没?
***
辛辛苦苦,连泼带溅,寻寻终于将一盆从厨房辛苦骗来的热水捧到了邵巡的房间,长裙也湿了大半。不过,幸好这热水没到会烫死人的地步,否则照她这种泼溅法,早送去急救了。
一进门,就看见项子忌正倚着床柱睡着了,她小心地放好热水,扫视了一下房内。
怎么没瞧见馒头?
她看看桌子,随后又掀开桌巾往桌子底下瞧个究竟,也没掉在地上啊?
她望向熟睡的项子忌,直觉馒头一定掉在床上,也没多想,便轻手轻脚地掀开棉被翻找……奇怪?馒头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靶觉颈项一阵炙热,邵寻寻一抬眼,果然立刻和项子忌的目光紧紧相对,他不知何时已醒,正以深不可测的眼神打量她。
“馒头……你已吃完了吗?”她若无其事地重新盖好他下半身的棉被,心里直想找个地洞钻去。天!真是羞死人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子,或是之徒?随便乱翻乱看!
见他点头表示馒头已经吃完,她更加惊讶,完全又忘了男女之间起码的矜持,过去就拉起他的手,试了试他的手关节,还是不能弯,他是怎么吃到的?
“你是怎么吃那些馒头的?”她好奇死了,她试过好几次都没办法,而且他好厉害,连一点馒头层都没留在床上。
他耸耸肩,没打算回答。
强捺住杀死牛的好奇心,寻寻将那盆热水移近床侧,拧了一条热热的毛巾,拉高他的袖子,帮他热敷。
“这个给你吃。”她另外拿出一包糕点,摊在他腿上,她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到底是怎么吃的。
他并没有立刻吃那包糕点,只是静静见她忙进忙出提着热水,专心帮他热敷。
他有太多疑惑了,却不知从何问起,初见她时的震惊与冲动一过,现在他已较能冷静思考一些事情。
首先,他实在很难相信自己还活着,但他的身躯却又是如此真实存在着。她说她和她“大哥”带他出洞穴,这点他相信,但如果他真的没死,问题是--他在哪里?
秦国吗?不可能!
项子忌仔细研究过邵寻寻的装扮,她的发髻梳得相当高,头簪花朵点缀,俏丽多变化,这种发型是他从未见过的,很大胆。
而她的穿著,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不庄重的,她整个肩膀和手臂仅以透明的纱衣遮蔽,若隐若现地全露在外头,而纱衣外的披帛更是无济于事,遮掩不住任何东西,顶多只是增加一种飞天的飘逸感,也难怪他刚开始会以为自己已到了天上世界。
因为在秦国,是不会有任何男子肯让他的妻子或女儿穿这种衣服到处闲晃。
对此,项子忌不禁眉宇深锁,难道她不知道女于是不可以让夫君以外的男人看见身体的吗?
热敷工作终于完成,邵寻寻捧着最后一盆热水进房,小心翼翼地放下,重重大吁一口气,额角和鼻尖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