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夜,冷风呼呼地吹著,即使门宙紧闭,屋裹也有矿火烧著,寒冷的气温仍是冻人。
木屋里,简陋的家具、粗糙的器皿,在在都表明了这不是一个富有的人家。屋内唯一的床上躺著一名中年妇女,即便是身上盖著厚重的棉被,她依然觉得寒冷。
“咳……咳……”
“娘!”
听见她剧烈咳嗽的声音,一名趴在床边休息的少女立即惊跳起来。
“娘,要不要紧?”她赶紧抚拍母亲的背,然后端来一碗热汤药。
“没有用的。”妇人推开药碗。
少女将碗移回母亲面前。“娘,您生病了,怎么能不喝药呢?”
熬人叹口气,她这场病从年初拖到岁末,连累女儿受了许多苦:为了筹钱买药,女儿几乎是日夜替人做工、洗衣,回家后还要照顾她这个病弱的母亲,教她怎么不心疼呢?
“是娘拖累你了。”她叹道。
“娘,没有的事。您别多想了,快喝药吧。”
在少女的坚持下,妇人喝完了药,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撑不了多久,有些事必须赶紧说清楚,否则再也没有机会了。
“雩儿,这些年跟著娘,可苦了你了。”
“娘,别这么说,我们母女相依为命,雩儿离不开娘,所以您一定要好起来。”
熬人摇摇头,说道:“还记得娘以前跟你提过的绣姨吗?”
“记得。”少女点点头。“娘担心,以娘的身子,恐怕无法再陪你了。”
“不!”少女抱住母亲,不断摇头。“雩儿,别难过,听娘把话说完。”
“不要,娘别说不吉利的话,雩儿不爱听!”她还是拚命摇头。
“雩儿,难道你不听娘的话了吗?”
少女咬著唇,乖乖坐好,让母亲继续未完的话。
“听我说,要是娘责有什么万一,你就去找绣姨,她会照顾你的。”
少女皱皱眉头,不回答也不表示意见。妇人叹口气,伸手自枕头下取出一封信。
“把这封信交给绣姨,她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娘,雩儿不要……”少女哽咽著,怎么也不肯接受。
“你要让娘走得不安心吗?”妇人板起睑孔。
“我……”她不想惹母亲全气,却又不愿接受母亲宛若交代遗言似的要求。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惹娘生气吗?”妇人明白女儿的心意,但事实如此,不容她逃避啊。
“我……答应您就是了,娘。”
“这样就好。”妇人露出欣慰又感慨的笑,“是娘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完整的家,让你连爹都没有。”
她心疼女儿啊。如果不是有她这种母亲,雩儿一定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生吃穿不愁。
“别说了,娘,雩儿不爱听这种话。雩儿不在乎有没有爹,雩儿只希望娘的病快点好起来。”对现在的她来说,母亲的健康才是她唯一关心的事,至於父亲……若父女缘薄,她也不强求,她只要母亲的病情好转。
熬人怜爱的抚了下女儿的脸庞,低声道:“雩儿,娘很累,让娘休息一下。”
“好,您好好休息。”少女帮母亲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一旁静静的陪伴,直到母亲安详的睡著,她才起身离开。
这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第一章
江上的春雨霏霏,江边的青草茂盛;雨停之后,艳红夕阳将青草照得更加青翠。
尚未到月升之时,秦淮河中昼舫、小船往来穿梭,争相一睹河上风光。
远雕河中央熙来攘往的各式画舫,一叶扁舟单独停靠在堤岸不远处,舟上两人优闲的看著那头的热闹。
“唉,不知道这秦淮河上,究竟是浑然天成的景致迷人,还是来来往往的美丽春色诱人?”
听见迎面对坐的同伴发出疑惑之臀,另一名男子笑了出来。
“不论是何种景致动人,都迷不倒我们拓二当家,不是吗?”
“少烽兄此言差矣,在下虽不才,至少也念过几本书,说到吟诗应景的功力马马虎虎也算可以,再说只要是美丽的事物谁不爱,我当然也爱这秦淮河畔的风光呀。”
“哦?不知道拓二当家中意的是哪种风光?”
“当然是这秦淮河畔四时的美景、台城上杨柳依依的十里长堤,而画舫中的绮丽,自然也不能错过。”他大笑著回答。
“你也未免太贪心了。”慕容少烽笑道。听他这么说,秦淮河畔的风光他是无一处不爱嘛!
“少烽兄,别净说我,你不也是如此?”拓彦反问。
慕容少烽蓦地大笑。“拓彦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我们的行径作风差异颇大,不过既然同在这里赏景,当然是对这里的风光都有所迷恋喽。”
“是是是,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可以四处游山玩水。”拓彦哀怨的一叹,想到还得趁夜离开金陵回太湖,就觉得自己有一点歹命。
“少来了,说归说,翼城的怒火你根本没放在眼里,要是你不回去,翼城也拿你没办法。”
“哎,他是老大,我总是要听他的话嘛,今儿个是没急事我才敢这么玩,要是有什么大事,我才不敢章命开玩笑哩。”那个海上霸主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他还想多活几年。
两人同时举杯互敬,算是临别酒了。
“说真的,你实在很清闻,没事就待在小舟上喝酒赏景,这般优游自在,不怕你那个二哥说你没情没义?”拓彦半是羡慕、半是好奇的问。
慕容家遍布中原的产业全让慕容二少一个人扛著,相形之下,五少实在闭得过分。
慕容少烽挑起眉。“钟鼎山林,各有所好。商业上的事有二哥天生精明的脑袋就搞定了,哪画还需要我?”
看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拓彦真是嫉妒死了。“唉,不晓得老大什么时候才肯放我假?”
他抱怨归抱怨,心中却没敢有这等奢想───为了避免梦碎伤心,白日梦还是甭作了吧。
“我该走了,下回有机会再来找你。”
“不送。”
拓彦乾完最后一杯酒,在慕容少烽微笑目送下,飞身上岸,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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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金陵城原该一片安宁,偏偏秦淮河上还有人不肯安歇。
一艘灯火通明、装饰华丽的画舫上,数名仆役往来穿梭,忙著完成主人的命令。
“湘君姑娘,这一桌佳肴全是为你准备的,你尝尝看。”画舫的主人招呼著美人用膳,一双眼却直勾勾盯著她的雪肤玉貌,垂涎之色表露无遗。
“多谢小王爷。请问小王爷要吟诗、对奕,或是要奴家抚琴助兴?”莫湘君神色冷凝的问。
身为美人,是有资格冷若冰霜的;不论再怎么拒人於千里之外,总有不怕冻伤的之徒前仆后继,只求一亲芳泽。
“久闻袖招楼的湘君姑娘美冠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就让本世子为你赎身,带你回王府好了。”李济放肆的想握住佳人柔夷,却被她躲开。
“小王爷,湘君只卖艺,不卖身。”莫湘君冷著脸道。
她一点都不稀罕攀权附贵,别人入花楼往往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她却只是无聊来玩玩兼糊口而已:自然而然的,她的待客之道在青楼女子中,就显得独树一帜了。
今日要不是绣姨交代不能得罪小王爷,她早就回水湘阁里去睡个好觉了,哪还会待再画舫上陪这个急色鬼。
李济当场沉下脸。“莫湘君,本世子是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享受富贵荣华,你可别不识好歹。”
他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态度看在莫湘君眼裹,又多了一个令她厌恶的理由。她带著淡淡嘲弄、似笑非笑地回道:“多谢小王爷的美意。湘君现在的生活,论锦衣玉食也不过如此,实在不敢再奢求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