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亲、下聘都还没有呢,就跑到这儿攀亲来了,有必要这么猴急吗?”四小姐艾琲也跟着搧风点火。
辟掌柜被这些尖酸刻薄的话羞辱得浑身发抖。
辟银尧更是怒极地拍桌而起,又气又怒地模索着父亲的手,铁青着脸说:“爹,咱们回去。”
“可是……不等见了银朵再走吗?”官掌柜就是因为太想念银朵才来这里见她的,现在连一面都没见着就要回去,他的心一下子便难受了起来。
“没关系,咱们过阵子再来。”官银尧忍着屈辱,在父亲耳旁说道:“爹,看样子,银朵在艾府的处境十分艰难,咱们还是忍着点,别给她添麻烦了。”
“好吧。”官掌柜虽思女心切,但也只能心痛又无奈地扶着儿子,在一双双揶揄嘲讽的双眼注视下,低着头慢慢离开艾府。
***
辟银朵正在库房里,听说爹和大哥来看她了,整个人开心得又蹦又跳,像个孩子般雀跃欢欣。
“我爹和我哥在哪里?快带我去!”她欣喜若狂地追问传话的仆役。
“他们就在前厅。”仆役见官银朵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艾辰没想到父兄的来访会让官银朵如此狂喜,对他来说,他根本不曾感受过这种对亲人的强烈思念。
案亲长年在外经商,从小到大,他和父亲一年相聚的时间最多就两、三个月,每一次的相聚和分离,他都已习以为常了,从不曾有过激烈的伤心或喜悦。
看着官银朵开心地往外飞奔,那身影美得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他莫名地被她的喜悦感染,因为她的开心而觉得开心。
就在他准备陪着她一同前往前厅时,却见通伯弯着腰一路朝他们走过来,手中还提着一盒酥饼。
“姑娘,不用去前厅了。”通伯神情苦涩地对官银朵说。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因为令尊和令兄都已经回去了。”通伯把手中的那一盒酥饼往前递给官银朵。“这是令尊给姑娘带来的酥饼。”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就回去了?我们还没见到面呀!”官银朵神情焦灼地低喊着。
通伯摇头苦笑了笑。
艾辰看着通伯脸上无奈的表情,好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官银朵的父兄突然离开必有原因。
辟银朵愣愣地捧着爹为她带来的酥饼,泫然欲泣。
这是她最爱吃的酥饼,她有好多天没见到爹和大哥了,为什么人都来了却不见她一面就走?为什么?
对亲人的强烈思念骤然崩溃,她掩着脸蹲在地上,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艾辰定定地看着掩面大哭的官银朵,呆愣得连呼息都忘记了,她的悲伤和思念强烈感染着他,让他手足无措。
“你,别哭……”他辗转地、艰难地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辟银朵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泪,她深深陷在沉重的沮丧和失落中,无法抑止地哽咽啜泣。
她的眼泪让艾辰有些慌乱,看她哀哀痛哭,他竟无端地也感到酸楚。
“不准哭了!”他不懂安慰,便用了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对她说。
辟银朵正在伤心难过时,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准”这两个字,忽然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
她忿忿地站起身,对着艾辰吼道:“我连哭都不准,你当我是没有知觉的人偶吗?我不是你库房里那些冷冰冰的石俑!”
艾辰的眼神一黯,神情倏然变得孤冷。
“又不是见不到你爹和你哥了,有必要哭成这样吗?”他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懂!”官银朵泣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天,这么多天没见到爹和大哥,忽然就要见面了,我心里有多开心。可是突然间他们竟然走了,连看我一眼都没有,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我的心情你根本就不会懂!”
艾辰眉心紧结,像被她狠打了一记。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这没什么好哭的。你想见他们,大不了明天再把他们接进府里来让你们见面。”
他说得很平淡,而那样平淡的语气,却让官银朵的伤心更为加倍。
当她悲伤哭泣时,她渴望他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而不是这样无动于衷,她不喜欢他的冷漠,她讨厌他没有情绪的冷静!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
辟银朵捂住嘴,任泪水妇妇倾流,心灰意冷地转过身,缓步离去。
艾辰望着她远去的背景,心口有一种细细的、不明所以的痛楚。
他其实很想将她抱进怀里抚慰,但他却迟疑着,始终没有伸出手。
“少爷……”通伯出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您真心想娶官姑娘吗?”
“为何这么问?”艾辰奇怪地看他一眼。
“少爷喜欢官姑娘,却没有让官姑娘明白。”通伯斟字酌句地对他说。
“明白什么?我已经对她说过了,我会娶她,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说得多明白?”他无来由地感到焦躁和不耐。
“少爷,官姑娘要的可能不是这样的明白。”通伯试着点醒他。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明白?”艾辰眯起了眼。
“官姑娘若明白,方才就不会哭得那样痛彻心肺了。”通伯摇头感慨。
“他哭是因为没见到她的爹和大哥,和我有什么关系!”艾辰为自己辩解。说到她的爹和大哥,他面色一凝,问道:“通伯,银朵的爹和大哥为什么忽然就走了?”
通伯叹口气。“因为听到了不好听的话……”
“谁说了不好听的话?”艾辰不悦地蹙眉。
“是……大小姐他们。”
艾辰寒下脸色,眼眸森冷如鹰。
辟银朵把自己关在库房里,抱着那盒酥饼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从小到大,爹和大哥是她最习惯的亲人,自从娘生病饼世以后,她就接下照顾大哥这个重担,每天很习惯地照料失明大哥的生活起居,有空就念书给他听或是陪他说话斗嘴,每天她也很习惯听爹的唠叨,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她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们,忽然间,她被艾辰带离了家,这才初次尝到了思念亲人的滋味。
得知见不到爹和大哥那一刻,她的情绪溃堤,伤心得不能自已,再面对艾辰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时,她的眼泪更多了自悲和自怜。
在艾辰眼里,她的地位和乐舞桶、石桶、青铜方壶无异,他珍视她,却没有像男人对待女人般的那种热情,他只是命令了一堆“不准”她做的事,吩咐婢女把她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完全把她当成一个会走会动的人偶罢了,并不关心她的喜怒哀乐,而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在乎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甚至在乎到想去了解他的喜好,想与他更进一步交心。
意识到自己对他已有了不同的感情之后,她感动既悲哀又痛苦。
“姑娘,出来吃点东西吧。”杜鹃轻轻敲着库房门。
“不用管我,我不饿。”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谁也不理。
“多少吃一点吧,姑娘,不要饿坏了肚子。”杜鹃有些着急。
“我真的不饿。”她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
“不行啊,姑娘,你还是出来吃点东西吧,否则少爷会生气的。”杜鹃已经急得开始哀求了。
“我不吃就是不吃,他要生气就去生气。”她赌气地大喊。
艾辰就站在杜鹃的正后方,所以把官银朵的话全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准你可以饿肚子。”他咬着牙冷冷地瞪着库房门。
辟银朵一听见他的声音,气鼓鼓地跳下床,霍地打开门,仰起头瞪视他。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的每一件事情我统统都要做!”她蓄意地挑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