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都是姓艾,为什么只有儿子能承继家产,而嫁出去的女儿就什么都没有?偏偏艾家又是豪门巨富,亿万家产摆在眼前,谁能不眼红?只是艾琲的心机比较深沉,她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
艾辰大步如常地远离那些刺耳的声音,他很小就习惯姊姊们对他的冷嘲热讽了。四个出嫁的女儿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动不动就回娘家小住,心中盘算着什么,他当然明白,无非就是为了钱。
六岁那年,他的亲生母亲死去,在那之后,姊姊们就老是联合起来欺负他,小时候他总不明白为什么姊姊们从来不和他玩耍就罢了,却还老是要揪痛他的耳朵,或是老家推他跌倒,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冬天时把他推到池塘里,差点害他淹死,也害他因此病了半个多月。
只要当爹出洋经商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会被欺负得很惨,即使身上受了伤也无处告状。因为就算他告了状,姨娘们也会对自己女儿的行径视若无睹,有时甚至是直接纵容自己的女儿去欺负他,而等到爹回家时,他所受的伤也早好了。姊姊们也很聪明,会选爹在家的时间对他特别好,让爹察觉不到她们对弟弟的嫉妒和敌意,相信他们真的姊弟情深。
艾府里除了爹以外,谁都知道真相,但是大女乃女乃亲手编织了漫天盖地的罗网掩盖了真相。
所以,他从小就讨厌姊姊们,也讨厌姨娘。与艾家有关的女人,他都讨厌。
“少爷!”通伯等在艾辰的房门口,见他回来,慈爱地笑着。“大女乃女乃说,今天难得姊妹们都在,晚上请少爷过去一起吃饭。”
“我什么时候有姊妹了?”艾辰冷笑。
通伯苦笑着不敢接话。
“通伯,你回大女乃女乃,说我头疼、肚子疼,随便说我哪里疼都行,反正我是不会过去的。”艾辰推开房门,进房前,回眸对孟杰吩咐道:“叫厨房随便弄碗而给我吃就行了。”
“是,少爷。”孟杰说。
回房后,艾辰直接穿过内室,往最里面的厢房走进去。
他的房间是由三间厢房打通的,用巨大的屏风隔成了内外室,内室是他沐浴盥洗的地方,外室是他的寝房,而最里面的厢房则摆放他所有的收藏品。在艾府里,艾辰的房间最大、最宽敞,却也是最没有人气的地方。
摆满艾辰收藏品的库房里,靠墙排列着二十座紫檀木制的彩绘描金博古格,格上摆放着数以百计的古物、玉石,每一件都是他的珍宝。
一走进库房,艾辰就看见一只长三尺、高五尺的乌木盒放置在库房中的紫檀方桌上,他轻轻打开乌木盒,取出里面的一尊石俑,凝神静气地抚模着,唇角微微漾起一抹温柔的笑,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这尊石俑是他路经一处乡间田野时,在一间茅屋前的角落里发现的,当时石俑扔在泥地里,他把黄泥清干净后,见石俑头戴云纹帻巾,穿着交领短袍,宽袖下垂过膝,双履尖头上翘,便认出是隋朝的石俑。
石俑的面部圆润丰满,双眉紧锁,双目有神,嘴角含有笑意,双手拱于胸前,扶着一柄长刃,刻工古朴有灵气,他愈看愈觉得迷人,当下付给茅屋主人一袋银子,就把这尊石俑带回来了。
在他幼年时,父亲一出洋经商便是好几个月才会回来,父亲是他的靠山,只要父亲不在家,他就会受到同父异母的姊姊们欺负,所以他总是逃进父亲的书房里躲姊姊们,而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读父亲的藏书,读多了就读出兴趣,短短几年间,他就把父亲的藏书都读遍了。
案亲每回离家经商回来都会带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给他,但他却都不感兴趣,直到有一天,父亲带回一套唐代的乐舞俑,那五尊女俑体态修长窈窕,舞姿优美,吸住了他所有的目光。为了知道这套乐舞俑的来历,他便开始研究历朝历代的雕塑艺品,在如海般的籍里培养熏陶出饱满的智识。
于是,他慢慢养成了收藏奇珍宝物的习惯,除了他自己很感兴趣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双锐利的鹰眼,看见一件古物摆在面前,他只需扫一眼便可洞穿其年代、产地、历史渊源和身价。
当他的性情慢慢变得冷漠无情时,他的鹰眼隼目就变得更加犀利透澈,他让自己沉浸在搜集最好的、最美的事物中,外面的世界虽大,但属于他的真实世界只有在这间库房里,对他来说,这间库房是没有悲伤和寂寞的地方,有的只有舒服和自在,似乎只有这些没有生命的古物里,他才能找到灵魂的光。
***
大厨房里,灶下炉火熊熊,灶上蒸笼吐烟。
“八宝肉好了!”官银朵手势熟练地持着锅铲翻炒肉片,飞快尝了下味道,没有问题后便上桌。
“二姑娘,您可以歇息了,外头没客人了。”伙计端起八宝肉往外走。
“没客人了?”官银朵擦了擦汗水,悄悄朝大厅探头看了一眼。
大厅只坐了几桌零星的客人,和从前人声鼎沸的盛况简直是不能相比。
“二姑娘,那篓鲜鱼还杀不杀?”小徒弟在她身后请示。
“先别杀了,倒进后头的水缸里吧!”官银朵看父亲坐在柜台前一脸无奈苦恼的神情,心里就很难过。
“二姑娘,别担心,你瞧,客人都有把你做的菜吃光,这就表示你的菜好吃。”二厨耿进指着空盘子安慰她。
辟银朵苦笑了笑,仍伸长着脖子等客人上门。
坐在柜台前猛摇蒲扇的官掌柜瞥见官银朵在布幔后探头探脑,连忙急匆匆地走过去把她推回大厨房里。
“银朵,爹不是叮嘱过你,别随便让人看见你的脸吗?”女儿生得太美也是一桩烦恼,他一向把官银朵藏得妥妥贴贴的,就是怕引来狂蜂浪蝶。
“爹,我做的菜明明很好吃,为什么客人不再上门来了?”官银朵沮丧地蹲在地上。
明明她做的菜已经非常逼近白爷爷的味道了,但客人为什么还是不上门捧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辟掌柜叹口气,把她扶起来。
“银朵,你能不能只用老鹤的秘方就好了,别自己乱添味道?”他谨慎地觑着女儿的反应。“咱们‘白帆楼’的老主顾十几年来吃的就是老鹤的那个味儿,人家的舌头习惯了,你一时三刻要人家改也改不了。你自己也瞧见了,咱们的客人都快跑光了。”
“好吧。”官银朵站直了身子,无可奈何地笑笑。“以后不添桂花粉,不放茴香,白爷爷不用的香料我都不用,这样总行了吧?”
“银朵,别心急,咱们得慢慢把客人再找回来,总会有办法的。”官掌柜拍着她的肩安慰道。
***
辟银朵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乖乖遵守白鹤的秘方做菜,连续三天下来,成效似乎不错。
“二姑娘,今天客人反应很好,都说咱们‘白帆楼’的招牌味儿回来了!”伙计开心地冲进厨房嚷道。
“那真是太好了!二姑娘,‘白帆楼’以后有你掌厨,这下就用不着愁了!”博古耿进咧嘴笑说。
辟银朵勉强笑了笑,她其实并不开心。虽然白爷爷的手艺顶尖,但她并不甘心当第二个白鹤,也不想当白鹤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有很多改变风味的念头,但是才刚动手就惨跌一跤,逼得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银朵,这么做就对了!”官掌柜走进厨房,也对着她欣喜笑道。“这两天客人回来了不少,果然老街坊要的还是老鹤的味道,你就这么做下去,过阵子咱们‘白帆楼’的生意就又会兴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