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这儿给额娘做寿,刘总管也还在,你就忍下来好吗?别惹得额娘动气不开心,要是闹到了父皇那儿,更是没完没了了。”
胤禘怒瞪了他一眼。
“你当然无所谓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你是好的那个,我是坏的这个,你不会被瞧不起,自然希望天下太平,但我不一样!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身体,但是我可以选择不让自己受委屈!就算闹到天下大乱,那也是她们自找的!”胤禘的眼眸中浮起野蛮之色,一副准备大闹天宫的模样。
“胤禘!”胤衸情急地按住他的肩膀。“多想想额娘好吗?再怎么样不开心也不要在今天闹,好吗?”
胤禘咬着牙看他,良久,转身回房,疾行的步伐让他右腿的缺陷看起来更加明显。
胤衸无奈地叹口气。胤禘从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走路,他知道胤禘是生他的气而故意要走给他看的。
他的心口一阵酸涩。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出生,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却不能一起拥有健康的身体?
如果胤禘和他一样有双健健康康的腿,他也就不会被愧疚感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第一章
十年后
胤衸背着竹篮走在深山里,林间风声鸟鸣,脚底的落叶沙沙作响,青草和霜露的香气飘浮在空气中,这是他感到最自由自在的时刻。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单独一人来到华南山区研究药草,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安静时光。
午后,他来到一棵大树下,取出竹篮中采摘来的桑寄生、刺苋、红田乌等各种药草,与《本草纲目》上所记载的一一辨识比对。
他会开始读医书、研究药草,起因正是胤禘。和胤禘两人一起出生,但是他四肢健全,自小就生得白白胖胖,也很少生过病,可胤禘就不同了,一出生右腿就有了残疾,身子也异常瘦弱,自小大病、小病不断,御医甚至还担心他不容易养得活。
虽然这是两个人天生就注定好的命运,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是他每回只要一看见胤禘又生病了,心中就会有着强烈的不安和歉意,就好像胤禘的健康是被他夺走的一样。两个人在母亲的月复中一起成长,然而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胤禘却体质孱弱,母亲看他的眼神常常是冷漠的。
由于胤禘时常生病,御医也常常进出景阳宫,和御医接触久了之后,他知道御医对胤禘右腿天生的残疾均束手无策,但是他心中仍怀有希望,期盼胤禘的右腿有医治好的一天,于是,他开始研究起药草和医方,下定决心好好钻研医术,想办法找到可以医治好胤禘的药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几乎读遍太医院内的医药专书,再加上御医的教导亲授,他的医术日益精进,但是尽避用遍了皇宫内的御用药材,也始终治疗不了胤禘右腿的残疾。不过他并未因此放弃,决定走出太医院,走出皇宫,往潮湿温暖的华南山区寻找珍稀药草。
天渐渐阴了。
胤衸抬头看了眼天色,浓云密布,看样子很快就会下雨了,他决定在下雨前提早下山。
才刚把医书收好,绵密的细雨就已经开始下了起来,很快就将他的头发和衣服浸了个湿透。
胤衸加快脚步下山,在经过一处崎岖不平的山径时,忽然听见陡坡下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有人掉下去了?他停住脚步仔细察看,发现陡坡下确实有一团人影,正焦急地仰头张望着。
“有人吗?救命啊——”
听见这声柔细的哭喊声,胤衸确定掉下陡坡的是个小泵娘。
“你没事吧?”他蹲下来,高高望着坡底下蹲坐的人影。
“我……我的腿……”
“腿受伤了吗?别怕,我来救你。”胤衸没有多想,便把竹篮放在山径旁,一边抓着树干,一边慢慢滑下陡坡。
来到坡底,胤衸才发现那个小泵娘就跌在坡下的一道山沟里,动弹不得。
“你还好吗?”他仔细看一眼那小泵娘,见她生得眉清目秀,脸蛋柔美细致,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我的腿很疼……”那姑娘见胤衸盯着自己看,白玉般的耳朵霎时红透。
“伤到什么地方了?能动吗?”胤衸回过神,慢慢将她从山沟内抱了出来,蹲在她面前温柔地询问。
“脚踝,疼得站不起来。”姑娘从来没有跟一个年轻男子这样单独相处、说话过,脸颊早已羞得通红,低垂着脸不敢直视他。
胤衸见她一身淡蓝衣衫全都沾满了污泥和枯叶,双手也布满了擦伤,猜想她的脚踝必然撞伤得很严重。
“能让我看看吗?”他谨慎地、柔声地问。
那姑娘不敢把头抬起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倒下意识地将脚微微缩了回去。胤衸猜想,她应该在犹豫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
“你受伤了,现在又下着雨,如果不赶紧把你带上去,你要是病了会更不妙。我名叫胤衸,是京城人氏,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只是要看看你的伤而已。”他语调温和,试着说服她。
小泵娘偷偷抬眸打量着他。原来是京城人氏,难怪模样看起来俊雅贵气,说起话来也温文有礼,和乡野村夫大大的不相同。她对胤衸的好感渐渐加深,一颗少女芳心悄悄被他触动。
“我……我叫安茜……”她细声细气地报了姓名。
胤衸微微一笑。
“好,安茜,现在你我也算认识了,可以让我碰一碰你的脚吗?”
安茜点了点头。
胤衸一腿蹲跪下来,手掌在她受伤的脚踝处捏握了一下,她立刻疼得缩肩皱眉,眼中泪花乱转。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扭伤得很严重,恐怕脚踝会愈来愈肿,我们先想办法爬上去再说。”他轻声说。
“可是……这陡坡这么高……”安茜咬着下唇深深吸气,现在的她连站起来都有困难,更不用说要她往上爬了。
胤衸站起身四下望了望,看见一旁有个竹篓,四周散落了不少药草。
“你也是来采药草的?”他好奇地问。
“是啊,我家是开药草铺的。”她双手交抱,环住自己隐隐发抖的身躯。
“你一个人上山,就不怕遇上坏人吗?”以姿色来论,安茜算是相当出色的,难道不怕遇见登徒子骚扰?
“我爹病了,没办法上山来采药,我弟年纪也还小,所以只好我来了,上山前我只想着要帮爹的忙,倒是没有想过会不会遇上坏人。”她害羞地笑了笑。
胤衸被她的笑容迷惑了,在宫里,他没有见过如此令人舒心透骨的笑容,柔美羞怯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真怕连累你也上不去可怎么办?”安茜的眸心盈满了忧虑。
胤衸定了定神。
“你放心,傍晚前我要是没回去,自然会有人来寻我。”他发现她的脸色愈来愈青白,要是继续在这里淋雨,只怕她要大病一场了。
“那……我们是不是就在这儿等你的随从来?”安茜看他的模样就像个贵公子,有仆从跟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雨愈下愈大了,等他们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是一片浓密树林,而陡坡之下是深深的溪谷,所以除了往上走,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行了。可是看安茜的情况,要她自己往上爬是极困难的一件事,除非是他背她……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不自禁地低头看了安茜一眼。她浑身已被细雨打得几乎湿透,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她纤瘦的娇柔身躯,长到二十岁,他从没有碰过任何一个陌生女子,更别说还要背到背上了。蓦然,他的喉头升起一股奇特的焦渴感,陌生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