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晋再也忍不住地站起身,拍桌大骂。
夜露心急得狂乱摇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当初我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妳不许在爷的跟前作轻狂样儿,也不许把爷勾引坏了,更不许有非分的念头,侍寝得在外间屋里上夜,不许进七爷的房里,要是让我听见了什么风声,立刻打发出府去,这些话我说过没有?”
夜露缩着双肩点头,绞紧猛在发抖的双手,脸上白得没有血色。
“妳倒是好样儿的,把我的告诫全然不当一回事,我不准妳做的事妳全做了,还来我跟前撒谎,心怀妄想,简直是刁奴!今日不好好教训,他日还不定蹬头上脸了!”老福晋愈骂怒气愈往上涌。“盈月,去把家法大棍拿来,王府里不许出这样一个坏了规矩的刁奴!”
一听传家法大棍,盈月喜形于色,转身领命而去。
这边的秋夫人和夜露则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春香,这到底有什么误会没有?妳有什么话要解释的,快告诉娘呀,让娘赶紧替妳跟老太太解释!”
秋夫人既惊悸又心疼地摇扯着夜露的手。
夜露惶恐地望着母亲,此时她纵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更何况她还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颤抖地不停磕头,求老福晋原谅。
王府里杖打家仆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由老福晋亲自下令,杖打少爷房里的贴身丫头还是头一遭,消息很快传遍了各房各院。
此时正好人在王府里的女眷们,个个都想来争睹这场难得一见的好戏,众人纷纷来到老福晋房里问安时,已看见夜露被绑在长凳上,等着受杖了。
“都来了也好,就让大家看看这就是不守王府规矩的下场!妳们这些丫头都给我看清了!”老福晋冷眼扫过众人的脸。
扶着自家主子前来的大小丫头们看着被绑在长凳上的夜露,一个个的脸上都是畏怯不安的神色。
“额娘,您别让这个贱丫头给气坏了身子呀!”
郡王福晋坐到了老福晋身旁,柔声劝慰着。
“是呀,额娘别太动气,为了这样一个丫头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侧福晋也在一旁劝道。
“永硕那孩子也真是的,连一个下等房的贱婢也让她上了床,未免也太不挑拣了。我看他真是天生的贱骨头,不过有那样的母亲也不能怪他了。”郡王福晋以手绢掩口,冷瞟了夜露一眼。
“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片子身段如此妖娆,怎么咱们王府下等房尽出些骚货来迷惑主子呢?”
侧福晋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她间接骂了永硕的亲生母亲,让郡王福晋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都死了那么久的人了,不必再提她。”
老福晋虽然心疼永硕,但二十年前对于儿子宠幸起下等房浣衣奴一事,也曾大为震怒过。
站在另一侧的各房少女乃女乃们,都是为永硕动过心、动了情的,里头的二少女乃女乃和五少女乃女乃甚至还是爱着永硕的,看见夜露单薄的衣衫下竟然未着寸缕,用这副模样睡在永硕的床上,醋坛子早就一个个打翻了。
“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凭这个模样也敢爬上七爷的床!”
挺着四个月身孕,身材已有些变形的五少女乃女乃忍不住醋劲大发。
“依我看,妳是巴不得希望躺在七弟床上的人是妳自己吧?”
二少女乃女乃淡淡地冷哼,斜睨她一眼。
“二嫂这话是怎么说的?妳可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五少女乃女乃咬牙切齿地怒瞪她。“妳成天鼓励二哥纳妾,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度的贤妻,事实上夜夜独守空闺,等的人不知是谁呢!”
“妳少胡说!”二少女乃女乃愤愤地回嘴。
两个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斗嘴,但仍是被老福晋听见了。她正为了夜露的事发怒,她们两人的话落在她耳中,无疑是火上浇油。
“妳们都是永硕的嫂嫂,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简直是太不象话了!”老福晋气得浑身发抖。“我看妳们是嫌我活太长了,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罢休!”
“老祖宗息怒,孙媳妇儿是说着玩的。”二少女乃女乃和五少女乃女乃慌忙跪了下来。
“这事能说着玩吗?”老福晋怒喝。“咱们王府里绝不准传出这种不干不净的事,现在再不杀鸡儆猴,以后难保不会出什么丑事!盈月,把夜露给我往死里打!不管妳们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给我看清楚了,往后再有任何风声传进我耳里,就是这样的下场!”
趴在长凳上的夜露惊恐地颤抖着,一棍突然狠重地朝她臀部落下,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躯一阵抽搐颤栗。
盈月手持大棍,毫不留情地朝她身上打着,夜露喊不出声,只觉烈火般的痛楚在她身上蔓延焚烧。
“老太太,求求您饶了她一命吧!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呀!老太太──”秋夫人跪在老福晋脚前哭嚎哀求着。
夜露发出模糊痛苦的申吟声,眼前红雾升腾,在她就快痛昏之际,她微微转过头瞥见杖打她的大棍,这迷糊恍惚中的一瞥,那大棍竟幻化成了砍掉父亲头颅的那把冰冷屠刀!
她悚惧地瞠大眼,骇然停止呼吸,宛如看着屠刀闪动着冷光,朝她颈间劈砍下来!
鼻端彷佛窜进了弥天漫地的血腥气息,耳际似乎听见了肌肤的绽裂声,浓稠的鲜血朝空喷溅成一道红弧,一颗脑袋飞滚出去。
是爹的头!
“啊──永硕救我──”她以为在心里的恐惧吶喊,却真的冲出了口,她惊吓得疯狂哭喊着。
从夜露口中突然发出的尖声嘶喊,震愕住了屋内的每一个人。
盈月高举着大棍,呆愕得睁眨着双眼,忘了施刑。
“春香,妳好了?!妳又能说话了!”
秋夫人听见女儿又发出声音来,惊喜得痛哭出声。
“我……”夜露找回了声音,但是身下火炙般的痛楚已经攫走了她的意识。
眼前的人影、景物全疯狂地转动着,在夜露昏厥前的一剎那,她彷佛看见永硕朝她奔过来,急切而焦虑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夜露──”永硕在屋外时,就已经听见她嘶喊“永硕救我”的声音了。
他狂奔进屋,惊愕地看着她身上的单薄中衣染着丝丝血渍,急扑向她,忙乱地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怀里。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盘问你这件事!”老福晋铁青着脸瞪向永硕。
永硕从老仆那里听说盈月把夜露带走,现在又看见夜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被绑在这里受杖打,屋里围满了抱着看戏心态的众女眷和丫鬟,心里约莫已猜出八、九分了。
他不知道夜露受辱的整个经过,但是从围在身旁的每个人眼中看见的幸灾乐祸和冷酷无情,他就像在夜露身上看到了童年时遭到兄长毒打的自己,那种屈辱的心情和身体的创痛他比谁都能体会,对夜露必须遭受这样的对待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老祖宗有话要问,等孙儿把夜露带回屋去疗伤之后再回来受责领罚。”他担忧夜露的伤势,急忙抱起她就要离开。
“你站住!”老福晋疾声厉色地喊。“从今天开始,夜露不再是你屋里的人了,不许你把她带走!”
“老祖宗,夜露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何要杖打她?”永硕的愤怒已在爆发边缘。
“小七,我让你收她当你的贴身奴婢,可不是要她上你的床,这是我一开始就再三告诫过的!”老福晋怒冲冲地骂道。
“是我要她上床的,因为天冷,所以我让她上床暖被。”永硕看着瘫软昏厥在他怀中的苍白脸蛋,无法克制那份心痛和怜惜。“老祖宗,府里将贴身丫头收房是不成文的规矩,我若要夜露当我的妾室也无不可。三哥、六哥的侍妾不也是贴身丫头收房的?为何她们可以,而夜露就不行?老祖宗为何要因这个缘故责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