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打你?”她不信任地瞅着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男孩子都是很无聊的,老是喜欢打着人玩。”敖倪豁达地打个哈哈。
小女孩忍不住破涕为笑,把窗户全部打开来。
敖倪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流着两个可爱的发吉,清秀单薄的小脸,搭配着异常细致的五官,红肿的双眼无辜地望着他,十分惹人怜爱。
“听我娘说,你正在缠脚是吗?”敖倪笑着问。
小女孩点点头。
“让我瞧瞧行吗?我没见过什么叫缠脚。”他嘻嘻一笑。
小女孩迟疑着,抿了抿嘴,好似下着很大的决心以后才点头。
敖倪攀着窗沿纵身一跳,从窗口跳了进去,紧贴着墙就放着小女孩的床,他一跳就跳在她的床上。
小女孩看见敖倪穿着鞋在她的被子上踏一脚,情急地喊:“快把鞋月兑掉,别弄脏我的床了!’
敖倪依言月兑了鞋,与她并肩坐在床上。
他低下头,看见她的脚上紧紧地缠满了白布,把一双本来就还是孩子的脚缠得极小极小,小到根本没有他的手掌大,白布上犹在渗着血,他头一回见到这种残忍的事,吓得呆了。
“噢……难怪会哭成那样,一定疼死了吧?”
敖倪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笨拙地说。
敖倪不提还好,一经提起,小女孩便又觉得疼了起来,她咬牙忍着,眼泪汪汪的。
“真可怜。”敖倪把脸凑近她的脚,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味,他再仔仔细细地看,惊奇不已。“哗——针线缝得密密麻麻,你娘真够狠的,存心不让你有一点松月兑的机会。”
“别这样说我娘——”小女孩护着娘,辩解道。“我娘说她是为了我好。”
敖倪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你叫什么名字?”
“丹朱。”她看了他一眼,反问:“那你呢?”
“我……”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老是被城中的男孩子大叫‘“敖倪贱种”,便不怎么想把名字告诉她,淡淡地问道:“你今年几岁?”
“七岁。”
“我比你大五岁,就叫我敖哥哥吧。”
丹朱毫无心机,也不觉得他是在占自己的便宜,乖巧地喊:“敖哥哥。”
敖倪少年的心温柔起来,朝她微微一笑。
“你喜欢吃些什么,明天我想办法弄来给你吃。”他笑哄着,伸手模了模她圆圆软软的发吉。
“真的?!”她眼睛一亮,心焉向往。“我想吃糖葫芦,最长最长的那种。”
“好,明天等我。”他笑望她,满眼纵容。
‘明天真的会来吗?丹朱仰脸问,很不放心。
“当然。”他信口开河,朗朗说道。“以后每天都来,你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每天带来给你吃。”
丹朱灿烂地笑开了。
第二天,敖倪果真带来了一串一尺多长的糖葫芦,海棠果肉外里着一层薄薄的糖衣,鲜亮得就像一层薄薄的冰。
丹朱眼中闪砾着兴奋,张口就咬,但是海棠果太大颗了,她只能先咬下一角,外面凝结的糖衣碎裂开来,像一脚踩入初冬的湖面。又甜又脆的糖衣,混合了海棠果酸酸软软的滋味,无比的好吃。
“敖哥哥,这么大串我可吃不完,你替我吃一半吧。”丹朱把糖葫芦送到他的嘴边。
敖倪毫不客气地咬下一颗吃,就这么和丹朱你一颗我一颗,把整串糖葫芦三两下就吃掉了。
“今天还疼吗?”敖倪看了看她的脚。
“疼啊,不过有你陪我说笑就不觉得那么疼了,我今天都没有哭哦。”她抬头冲他一笑。
“是吗?”他有些腼腆,有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只要你不哭,要我每天来陪你说笑都没问题”
丹朱圆亮的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声音就像糖葫芦般又甜又软。“敖哥哥对我真好,不像允仁和允德那么讨厌,他们每回来我家,就只晓得欺负我。”
“他们常来你家?”敖倪皱了皱眉。
“嗯,柳伯父是我爹的好友。”丹朱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偷偷告诉你幄,我娘说,将来说不定要我当允仁或允德的媳妇,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前个人,讨厌得很。”’
丹朱对“媳妇”这个名词似懂非懂,而敖倪也只是比她多懂那么一点而已。
“干么要当那种讨厌鬼的媳妇。”敖倪捏了捏她圆鼓鼓的发吉,壮志凌云地说。“不如当我的媳妇吧,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怎么样?”
丹朱双手掩着口,格格地笑起来。‘好,敖哥哥对我好多了,模样生得也比允仁和允德俊上千百倍,当你的媳妇自然比较好。”
“那倒也是。”敖倪大言不惭,撇着嘴笑说。“将来你娘要是再提起,你就这么告诉她,知道吗?”
丹朱用力点了点头,无意间瞥见了他手腕上的金项圈,好奇地凑上去看。
“咦,好漂亮的金项圈。”
敖倪抬起手晃了几下,说:“这是我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现在长大了没办法戴,只好戴在手上。”
“还镶着铃裆耶,真可爱!”她藏不住倾慕的神情。
“你喜欢吗?”敖倪狡黠地一笑。“等你当了我的媳妇,我就把它送给你。”
丹朱的小脑袋忙不迭地点头。“一言为定幄!”
两个人相视一笑。
以后的每一天,敖倪总是偷偷地爬上红墙,溜进丹朱的房间,在任何人都未察觉之前又溜走,每天都认真地履行着他的誓言,时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丹朱。对他而言,肯和他玩在一起的小孩,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很认真的放在心上,原先有些孤僻冷漠的个性,也因为丹朱的缘故而渐渐改变了。
孩子的世界洁净而单纯,敖倪和丹朱从不曾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有些什么改变,他们单纯的以为,现在即是永远。
初秋的夕阳隐约透着一股凉意了。
敖倪趴在桌案上,懒洋洋地看着秋娘剪纸花。连着几天,他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明明没有生病,却一直感到病怄怄的,吃不下东西、没有力气,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秋娘模模他的额头,疑惑地道:“奇怪,没发烧呀,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觉得累得不得了。”他撑着下巴,懒懒地说。
秋娘沉思一阵,想起了敖倪七岁时所发生的事情,不免担心起来。“难道……病的人是你哥哥?”
敖倪坐直了身子,一时没有会意过来。
“你记不记得,在你七岁时也曾经这样过,当时你不吃不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哥哥生了一场大病,娘害怕你们兄弟离得不够远,所以才又从西京搬到这里来,还记得吗?”
秋娘的话,让敖倪终于明白每一次搬家的原因出自何处了。
“原来每次搬家都是为了他。”敖倪冷淡地说。
“你哥哥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会不会病得很重呢?”秋娘愈想愈担心,敖仲出生时比敖倪瘦弱许多,也比敖倪容易生病,她愈想愈惶惶然,眼圈蓦地红了。
“娘,您想太多了,不一定和他有什么关系呀!’他不悦地说。虽然不必见面也知道唯一的哥哥是什么模样,但他打从心底就不想与这个素末谋面的哥哥有任何牵扯。
“但愿真的只是我多心…··”秋娘支住额头,神情忧心忡仲。”敖倪没来由的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厌烦起来,一辈子恐怕都不可能见面的人,却不管在多远的地方都能影响到他,说不定敖仲有个风吹草动,他又得跟着娘来个举家大搬迁,这种感觉简直让他不由得心生厌恶。
然而秋娘的担忧终是成真了,从汴京飞马传来了消息,敖仲终日高烧不退,病得异常厉害,消息一经传来,秋娘片刻不敢耽延,随即命秦草和老嬷嬷收拾行李家当,准备离开大名府,往更北方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