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语硬生生地将秦晤言打入地狱……
爹爹不该将她们姊妹俩送往关外,让她们此生徒留无尽的伤心。
然而,最教她难以接受的是,沙叱利竟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之一—她身边的俊美男子,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晤雷心痛得全身无力,几乎瘫在座位上。
想来也是,狡猾的庞世尊不可能会自己动手,任何卑鄙的勾当,必定都是由他那批死士代劳的,而追杀爹爹这件事,事关他的性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派出头号杀手亦是意料中事……
她为什么这么蠢?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她竟没有想到?
沙、叱,利——
秦晤言的眼中进射出慑人光芒,炽烈的怒焰几乎要烧融覆盖住俏颜的面皮。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左手抚著腰间的软剑。此刻,她恨不得能将沙叱利碎尸万段。
言笑间,大使发现秦唔言似乎坐立难安。俊美的面容虽无怒气,但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骇人气息实难令人忽视。
不只是大使,连庞世尊都发现秦晤言有些古怪。“是不是酒喝多了?”他可不希望他的手下酒后失态,在众多宾客前丢他的脸。
“看来秦公子的酒力比武功差得多了。”大使笑言。
一旁的沙叱利早嗅出秦晤言的不对劲,她看他的眼神十分狠厉,仿佛迫不及待地想将他……千刀万剐?
她该不是喝醉了,把他错认为庞世尊了吧?但,她看起来不像喝醉的样子啊!
不论晤言为何有此反应,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将她带离此处,否则难保她待会儿真暍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沙叱利假装步伐不稳地将秦晤言一把搀起,打了个酒嗝说道:“属下们真的暍多了,先告退了。”言语中,还不时颠颠倒倒,佯装醉态。
庞世尊摆摆手,示意两人先行离去,接著又转向席上贵宾们说道:“真是失礼,让你们笑话了。”随即又招来更多歌伎、舞伎。
顿时,满室乐音、谈笑声不绝於耳。
离开正厅后,沙叱利立即恢复稳健的步伐,搀著晤言到亭子里吹吹凉风。
然而,秦晤言刚刚勉强压抑下来的怒气,却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她毫不客气地甩开沙叱利的搀扶。
“怎么了?为何如此不悦?”沙叱利不解地望著她的怒容,耸耸肩,迳自坐了下来,并把腿抬跨至桌上。
不悦?
她的心情岂是用“不悦”两字可以形容的!
“与你无关。”为确保她们姊妹俩的安全,她绝不可在此时泄漏真实身分、打草惊蛇。
一双长腿从桌面上缓缓栘至地面,沙叱利直起身,噙著嘲讽的微笑靠近她,定定地瞅著她。高大的身子笼罩住她的身形,带来窒人的沈重压迫感。
恍惚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为之一痛。
沙叱利不出声,只一迳地以莫测高深的眼神凝视著她。
墨黑剔亮的利眸,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看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
直到她即将招架不住时,沙叱利忽然笑了笑,敛去眼中的光,抬手轻触她光滑细致的下巴。
秦晤言仍然呆怔著,一双眼始终不曾离开过对方。
吵叱利魔魅的眼中带著不强迫佳人开口的宠溺,嘴角扬起一抹自负的笑。
“我不逼你,但即使你不说,迟早我都会知道,今晚造成你如此愤怒、失常的原因是什么?”沙叱利温柔的话语,荡进秦晤言灵魂的最深处。
秦晤言深深吸进一口冷空气,想让沁凉的气息产生些许镇定情绪的作用,猛然,一股淡雅的馨香充斥在鼻中。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注意周遭的人事物?有多久不曾悠闲地嗅闻花香?
这些年来,外界的改变、季节的递嬗,对她而言都不具任何意义。无论太阳是否从东边升起、西边降落,都与她无关。她的心里都只容得下“报仇”二字。茫然的笑容浮上她的脸……
打从进入庞府起,她就不断地盘算著、图谋著,让自己的羽翼更加丰盛,好为日后的复仇做准备。
甚至,她连感情也刻意保持空白,直到碰上了沙叱利……
想不到,她付出真心对待的男子,竟是她的杀父仇人……这教她情何以堪呢?
看著他关心的眼神,虽然理智上她该杀了他为父报仇;但在情感上,她却下不了手啊……
天哪,为何要如此捉弄她?为何让她爱上杀父仇人?……爱?是啊,爱上他是个不争的事实,只是她一直不肯正视罢了。
望著他俊美、温柔的脸,她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乘著沁凉的夜风,晤言一个人坐在边关的草棚内。此刻回来的心情,比离开时多了一份沈重与无奈。父母的血海深仇、姊姊与范飘尘的未来、她自己和沙……
晤言几乎不敢再往下想,她怕她的心湖会映出那抹邪魅的笑、俊美的身影……
晤言紧咬下唇,口中尝到的血腥味,提醒她还有未完的任务,她不能让爱情冲昏了头。
那夜她思量良久之后决定回回纥一趟。为了让复仇计划万无一失,她必须先留下退路。回纥可汗之子淳儿烈是她与姊姊的另一个希望,如果事情真不如预想中顺利,他将是最后一步棋。
因此,她必须与淳儿烈见一面。
在回纥境内,秦晤言特意不隐藏自己的行踪,果然如她所料想的一样,淳儿烈一听到她在回纥出现的消息,就立刻命令手下四处搜寻,务必要与她取得联络。
黄沙滚滚,淳儿烈骑著骏马,一路奔驰而来。他一接到手下传回的消息,得知晤言的落脚处之后,就迅速赶至。
俐落地翻身下马,淳儿烈迎向在草棚内休憩的秦晤言。
“晤言……”淳儿烈激动莫名地唤道。自“塞北里”一别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们姊妹俩了。虽然他可以理解她们家仇非报不可的心情,但却不敢想像身负血海深仇的她们,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於是他疯狂地寻找她们,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奸不容易今天总算见著了唔言,怎不教他激动呢?
“淳、淳儿烈?”秦晤言佯装惊讶,事实上,她已在这儿等候多时了。“你怎么知道……”
无暇理会秦晤言的疑问,淳儿烈心里有更多的困惑待解。“你和晤歌现在好吗?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左顾右盼,希望能见到他心爱又思念的女子。
“姊姊很好,我们都很好。她没和我一块儿回来。”秦晤言看得出淳儿烈仍对姊姊一往情深。
“是吗?”淳儿烈的脸上闪过一缕失望之情。接著,他发现晤言的眼中满是沧桑疲惫。离开回纥之后,她们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别忘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若以中原的说法,我们该是青梅竹马,难道我看不出你只是在敷衍我吗?”淳儿烈苦笑道。“你我何时变得这般生疏了?”
是啊!从小到大,淳儿烈总像兄长般呵护、疼惜著她。秦晤言又记起爹爹被杀前,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儿时回忆……当时的自己怎么也没料到,今日复仇的过程,竟会带来如此多的苦痛与煎熬……
“淳儿烈,你愿意帮我吗?”秦晤言凄楚的瞳眸绽出光芒,只要淳儿烈点头,她和姊姊就有后盾了。
“那当然。”淳儿烈一直很注意中原的消息,期待能再与她们姊妹相见,并助她们一臂之力。他一直不赞成晤歌、晤言以身试险,倘若当时他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帮助她们了。
“很抱歉我必须这么问,你目前的实力如何?”秦晤言问得直接,毕竟这是最后的希望,她不能冒险下一步没把握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