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我不想谈这件事,总之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前我还不是一天到晚跟男人分手,那时也不见你们这么关心。”
“因为你不爱那些男人,可是你爱荆子衡。”她回得理所当然。
“那又如何?”我背对着她。“我很快就能不爱他了。”
“你——”珊儿的声音听来有些难以置信。“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你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你,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有!”猛转过身,我忍住泪道:“我也想跟他在一起,如果我能永远爱他,如果他能永远爱我,如果我们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那么我绝不会一再地推开他,然而……”我低低地喃:“这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相爱又如何?总有一天会分开的不是吗?总有一天会不爱对方的,不是吗?”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呀?”珊儿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模样。“喜欢的时候就在一起;不喜欢的时候就分开,这世上的男男女女不都是如此吗?”
“我没办法不想!”我握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而发起抖来。“我亲眼见一对夫妻由相爱走到感情淡漠,我亲耳听到人们会以爱为借口做出什么样的错事,爱情是什么?它……它根本不值得信任!”
“我懂了。”珊儿抚着下巴:“简单说来,你就是怕受伤害。”
我找不出话来反驳。
“可怜的荆学长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她叹。
“我不认为他对我的感情有那么深。”我僵着身子道。
“我倒觉得在你们两个之间,荆学长付出的比你还多。”珊儿持平道。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你喜欢吃的菜?”见我没说话,珊儿突然转变话题。
我看向她。
“他又不是什么大厨师,为什么偏偏别的都不会,就只会做你爱吃的那几道菜?你别真以为他平时喜欢待在厨房研究料理,据可靠消息来源,荆学长并不是那么喜欢下厨的哦。”珊儿意有所指地说。
“他——”全是为了我?
我不信。
以手环住自己,我仍旧不发一语。
“小梢。”珊儿苦口婆心道:“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为什么不相信荆学长对你的感情?为什么要为了害怕受伤就不去爱呢?在你心里荆学长就只占那么一点点分量吗?他不值得你为了他去冒险吗?”
“我——”我咬住唇。“我想要的,可是……可是……”我也搞不懂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好吧。”她像放弃了似的。“如果你还是决心要和学长分开,那么以后呢?以后的人生你是不是决定自己一个人过了?还是要和从前一样,只要享受些许恋爱的甜,却不愿去尝其中的苦?”
珊儿说中我心底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喜欢学长,我想跟学长在一起,所以我让自己轻易中了珊儿的激将法,所以我和他在一起,可是一旦发现自己对他投入的感情太深了,一旦感觉到自己或许会受伤了,我就抽腿不玩了,我……这么害怕被伤害吗?
心里隐隐明白还有别的原因,我却不愿去深思。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月影,我倔强道:“反正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珊儿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小梢啊,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你自己?你是个很怕寂寞的人,这辈子一个人过?”她嗤笑:“你做不到的啦!”
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珊儿继续道:
“我已经预见到你的未来了,往后几年,你的身边仍会有男人来来去去,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住荆学长,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住这段感情。”
我有一种被人当众剥光衣服的感觉。“你到底是受了荆子衡什么好处?干嘛非要把我推向他不可?”
“傻小梢!”珊儿叹息。“我是为了你呀,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你,你总是说自己很好,你总是说自己很坚强,可你明明是个很脆弱的女人,教人看了实在放不下心……”
“我……”我紧紧环住自己。“我没事的……”声音喃喃地像催眠。“我真的很好,我很坚强,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小梢。”珊儿扳住我的肩。“你别这样,你不是一个人,该死!”她忍不住咒骂:“我真恨你的父母!到底你离开镇上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你不必一个人强撑着呀,偶尔去依靠别人没有关系的。”
“我不能!”我头摆着。“没有人会——”我突地闭上嘴。
珊儿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她明白了……
“我懂了,问题不在别人对不对?问题在于——”她小小声的,像怕吓着谁似的。“你不相信自己,你不相信有人会爱你……”
我站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永远记得明白没有人要我时的那份心情;我永远记得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时的孤寂……我想,我一定有什么问题吧?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吧?
所以没有人会要我,因为我不值得……
第十章
车窗外的阳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身旁的人起身拉上橘红色的窗帘,我维持着半侧身的姿势,眼仍旧由一丝掩不上的帘缝中看着窗外不断流逝的景象。
从阴阴暗暗的高楼大厦转为染着淡黄阳光的海岸线,从熙来攘往的人潮转为不见尽头的金黄稻浪,空气透着一股慵懒而优闲的气味,我的心却被挤压得快要不能跳动。
离终点站愈近,我的心就跳得愈急。我从没想过我还会再回来这里,这个我已经离开了八年的故乡。
脑中浮起佩芝早上的模样,我一直揣着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到现在我仍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趟突如其来的归乡之旅。只是早上张开酸涩的眼,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想到昨晚与珊儿的对话,再想到她回去前那眼中掩不住的同情及可怜,我突然觉得无法忍受再这样下去。
我为什么非得待在那儿,不断地跟人解释自己的想法?然后再不断地让人窥见自己的内心?我为什么非得一再地解释我跟荆子衡为什么分开?我,实在不想一再地听到他的名字。
所以胡乱抓了些东西就到了公司,我简单地跟佩芝说:“帮我请假。”
她神色不变地问我请假事由及天数。
我回她一抹笑。“说不定不回来了。”
没时间去享受看到一向冷静的她脸色大变的快感,我匆匆拦车到了车站。
站在大厅,处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想不出自己有哪儿可以去,茫茫然地跟着大家排队,直到站在售票口前,我不由自主地月兑口说出老家的地名。
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厘清什么,我并不是很明白,只是心里有种回乡的冲动,好象只要回去了,一切就能解决了。
车速渐慢,车上服务人员的声音也透过广播清楚地响着:“本列车的终点车XX到了……”
我拎着小小的行李袋下了车,一出车厢,一股热气便迎面袭来。十二月的天呢,这里却像还停留在夏日似的。
慢慢走出车站,我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八年的时间毕竟不算短,这个小镇虽然雏型未变,可新增的店面、路上的人潮,此起从前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车站前,我正在考虑要到哪落脚,几个殷勤的计程车司机已经热情地上前招呼——
“小姐,要坐车吗?”
我摇摇头。沿着马路往前走,穿过几家卖热炒的小摊,我走向街角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