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服谁?”
他突然冷静下来,细框眼镜后的眼冷冷地睨着我。
“告诉我!”他贴向我,黑得近蓝的眸子幽深如海。“你想说服谁?”他的声音低沉如夜的低语。
他的气息轻轻吹抚着我,他的唇几乎要碰上我的唇;我的眼睫宛如催眠似的下垂,却在他的唇贴上我的那一瞬清醒——
“不!”我推开他。“你走开!我不要你在身边,我不要依赖着你,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总有一天……”
“该死,”他不知是第几次地出声咒骂。“你这蠢女人,我真是疯了才会爱上你!”
我脑中轰然一响,茫茫然地瞪视着他,我想着他说的话。
这是他第二次说爱我,不同于第一次的调笑,这次他的神情看来是如此认真。
“你到底是在害伯什么?”他在我面前大步徘徊:“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恐惧?这么钻牛角尖?”
我没有说话。
他停住脚,转身看我:“你要分开?你不要我在身边?”
我像个机器似的点头。
“好。”他嘴角扬起,眼底燃着冰冷的火:“就如你所愿!”
他修长的手抬起我下颔,唇凑向我耳边,姿态亲昵,言辞却狠厉得吓人——
“我会离开你!除非你主动来找我,否则我不会再出现在你四周。”他的唇顺势含住我耳垂,齿用力一咬:“可是你忘不了我的,傅小梢,你绝忘不了我!”
他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他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探向耳垂轻揉了揉。
是哪里疼了起来呢?瞪着指上的一抹朱,我呆呆地想着。
是我的耳?
还是我的心?
第九章
他消失了。那夜之后,他就从我生命中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回到家后,所有他曾存在的痕迹被抹拭得一干二净。空气里没有他的气味,房间里没有他的衣物;餐厅里的圆木餐桌、客厅里一对懒骨头,甚至连原先被填得满满的冰箱,全又回到了从前的空洞虚无。
他消失得那么干净,就好象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似的,好象他不曾陪在我身边,不曾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十来天。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我几乎要以为我是作了一场梦,要不是被上依稀残存着他的味道;要不是我的心里全是与他的回忆,我几乎要以为近一个月前的相遇,不过是南柯一梦。
秉着被子窝在床上,我隔窗望着黑蓝色的夜空。天上无星无月,只有无边无尽的孤寂……
床头柜上的时钟无力地答答声比不上他的怦然心跳,夜空却暗沉如他的眼;羽毛被比不上他的怀抱温暖,然而闭上眼蜷卧其中时,仍能让我有被他的气味包围似的假象。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没有他在身边,冬夜显得更冰冷凄清,我为什么非得这样折磨着自己?为什么非得天天拿想他来替代睡眠?
察觉自己又开始脆弱,我翻被而起,将公文包拉到身边,我将床旁的小灯扭开。这或许是唯一的好处,自荆子衡离开我身边后,公事上的进展愈趋顺利,大概是因为我一天里绝大部分的时间全花在公事上吧?只有让自己累到手脚发软、累到心也无力去感受什么,睡眠才会慈悲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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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寸大萤幕上是一张孩子的笑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观看的人看不到孩子在看什么,也看不到孩子四周有什么,于是注意力就更专注在孩子脸上的神情,看他忽而绽出灿烂如阳光的笑颜,看他忽而纠着眉,眼角挂着两颗要掉不掉的泪珠,心里的好奇便一分一秒地朝上攀升。
他到底在看什么?
画面终于转为孩子的视角,原来他正踮着脚尖,两手抓着桌缘,伸长身子要看清桌上的电脑萤幕。萤幕里是他与父母,或是一同玩乐、或是委屈悲伤……
最后镜头拉长,将孩子的身影及整个洒着午后暖阳的房间拉远,再将主要诉求以斜体字打上——让XX网路为您储存回忆。
影片播毕,室里灯光大亮,我看着小欧难掩紧张地站上台,清清喉咙道:“将网路塑造成超大型资料库是我们这个企画的主轴,前面几波广告仍以人性、情感等私人诉求为主,后面几波则会以大环境……”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看台下众人的神情,我已经知道这个企画是成功了。赞赏地对台上的小欧比比大拇指后,我转身由后门离去。
往广告企画部走去,我难得地在完成一项工作时,心情仍低迷不振。心里虽不愿承认,但我其实暗暗在期盼今天这样的场合。
我在等待衡美的负责人到场的那一刻。
低着头装作很忙碌的模样,却在听到人到场的消息时竖起了耳朵我原以为会在今天见到他。
结果来的人却是林正乔——衡美台面上的老板。
整个会议期间他不曾跟我说过半句话,只是数次拿一双掩不住好奇的眼看我。
为什么?是荆子衡跟他说了什么吗?
“傅姐!等等我!”
身后传来小芳的声音,我伫足回身,看她像个火车头似的朝我冲来,我唇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傅、傅姐!”她喘着。“你别走得那么快啊,小欧哥说今晚要办庆功宴,你、你、你——”
我拍拍她的头。“慢慢说没关系呀。”
她点点头深吸几口气,待调节好呼吸后,才又继续道:“小欧哥说你不可以不来,他知道你最近失——”
她突地闭上嘴,年轻的脸上写满不安。
失——恋?
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没失了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身边少了个男人罢了。又不是第一次,你们别那么大惊小敝的。”
“但我们从不曾见你这么——”她搞住自己的嘴。
“这么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双手环胸,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芳。终究是年轻,心里藏不住话。
小芳迟疑了一会儿后就冲口道:“你看来像是好好的,可却又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阵子你总像离我们很远,好象、好象怕让我们看到什么似的……”
“胡说!”我心里一跳,唇上的笑却愈见灿烂。“嫌我离你们远,今晚我非缠得你们求饶不可!”
“你说的喔!”小芳也笑了。“傅姐要没来,小欧哥一定会扒了我的皮。”她吐了吐舌。
我从她的眼里看到恋爱的甜。
“没事了吗?”我低头拨拨由耳后滑出的发。“那我先回——”
“啊!还有一件事——”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衡美公司的林先生说有事要找傅姐你呢。”
“找我?”
心里浮起一股复杂难辨的情绪,我强将个人情绪撇开。“我知道了,他现在人在哪?还在会议室里吗?”
“我在这,傅小姐。”
怎么现在流行在人家身后发话吗?我转过身,不确定他听到多少我和小芳的谈话。
“林先生。”我率先伸出手,在与他礼貌地交握时,试探地看向他的眼。
如果他的人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他该是没听到什么。
不同于荆子衡,林正乔个儿不高,身材有点儿圆胖,一张脸看来十分诚恳,他略带歉意地看看我。
“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
小芳听他这么说便主动避开了。
我陪着林正乔往门口走,沉默了一会儿后,我主动开口:“林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你叫我正乔好了。”他笑了笑。“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找你做什么,或许是有些好奇吧?我一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阿衡那么拼。”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要知道我泄他的底一定会发火揍人。”林正乔半自语地喃。“不过兄弟不就是用来互相漏气的吗?”他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