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黑暗,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在梦魇里挣扎着叫不出声,昏昏闷闷像要被拖入无底的深洞。
君昭阳从梦中惊喊着醒了过来,冷汗浸透全身。
她昏昏沉沉地望着四周,紫玉云气帐,珊瑚屏架,沉香炉,夜明珠……她想起来了,这儿是凤凰殿的内苑寝宫。
她的叫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凤翔皇子,他寤寐醒来,见到君昭阳一脸惊恐的表情,慵沉沉将她拥入怀中,睡意浓厚的嗓音低哑而诱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君昭阳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吸嗅着他身上特殊而暖荡的暗香,一颗惊惶失措的心终于渐渐宁定了下来。
宁定之后,却浮上更深的悲哀。她与他之间的仇恨是始终存在而不能改变的事实,而她却堕落在他的怀抱里,如此沉溺而无力自拔。
“我,梦见了阿爹……”她软弱而忧伤地说,泪水悄悄滑落了面颊。
凤翔皇子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欲言却又止。
就算告诉她君之谦是自尽的又如何?终究是他下了一封亲笔密函逼死君之谦,虽非他亲自动手,但和他亲手杀的又有什么两样。
一个翻身,将君昭阳压倒在枕上,他吻上了她的发、她的唇。
“不,不要……”君昭阳侧头躲避着他的吻,却躲不过他浓冽的气息和亲呢的温存,她拒绝的声音是如此软弱无力,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他?
他的唇在她细腻雪滑的肌肤上蜿蜒,从柔女敕如花的面颊滑落修长光洁的颈项,落在她颈间激烈跳动的脉搏之上。
“你和我之间,也许并没有如你所想象的那般深仇大恨,很多事是你无法预料得到的。”他狂野的气息吹在她颈畔、耳间,“有时候恩与仇、爱与恨,很难分得清。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昭阳,你恨我也好、想报仇也罢,可你永远也别想要逃开我们之间的牵绊。你注定要与我同生,与我相依。”
君昭阳意识昏沉,身子在他邪恶而高超的挑逗之下热烈地燃烧了起来,她喉间逸出娇吟,不自禁地拱起身躯,在他的抚弄吮吻中辗转喘息着。
“昭阳,你要记住——”他如歌如吟地低喃,“既然给了你我的信任,就绝不会负你。这一生,我永不负你!”
君昭阳的心如擂鼓般,怦怦震跳起来。在甜蜜中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心酸与疼痛。
和他之间,仿佛有着一经焚烧便不能止的热情。总是在欢情缠绵过后陷入更罪恶自责的清醒懊悔之中,他和她之间的爱恋纠缠,见不得光。
两人沉陷在如胶似漆的晃荡和缠绵之中,像绝望地走在暗路之上,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激情过后,凤翔皇子深深地注视着因过度疲累而昏昏睡去的君昭阳,在她汗湿的鬓发间印下一吻,起身着衣,离开了内苑。
☆☆☆
琼苑,如白玉般的琼花纷纷飘坠。
风竹亭中,凤翔皇子独坐饮酒,神色间若有所思。
“六皇爷果然准时赴约,教本贵妃好惊喜啊!”玉佩叮当声中,宝妃款款摆摆地走进了四周覆满紫色纱缦的风竹亭,笑盈盈地在他对面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独饮岂不是无趣?让我来陪六皇爷喝一杯吧!”
凤翔皇子眼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与我喝酒的吧?”他扬扬手中的簪花小笺懒懒道,“你派人送来这封密笺,说有要事与我相商,事关君昭阳生死——这可真是令本皇爷不明白了,昭阳不过是本皇爷从宫外看上眼带回来的乡下姑娘,在这宫中,一没与人结怨,二不与人结仇,会有什么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呢?”
宝贵妃掩唇娇笑:“六皇爷,瞒人瞒不识,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作戏呢?”
她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暖酒:“君昭阳的身份来历,你和我一样清楚,又何必佯作不知?”她擎起酒杯,慢吞吞地啜了一口笑道,“她是已伏诛的扬州知府君之谦之女,贵为知府千金,怎么会是什么乡下姑娘呢?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当日冒充无锡秀女秦婉仪入官刺杀皇上的人也是她——这么一个各地官府通令追缉的钦命要犯。六皇爷您自个儿说说,在这宫中有没有足以威胁到她的生死大事?”
凤翔皇子唇畔勾起一抹慵懒轻魅的笑容,眼神中流过变幻莫测的褐光。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掌握到了这个秘密就可以威胁我?你以为我会在乎她的生死吗?”他轻轻幽幽地笑了,“宝儿啊宝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应该明白我是最讨厌被威胁的了。我女人这么多,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君昭阳?如果她真是钦命要犯,你尽可以把她交出去无妨,只是我紧接而来的报复,你未必受得住啊!”
宝贵妃打了一个寒噤,明白凤翔皇子真的翻起脸手段是多么地残酷与无情,在他永远含情若笑的俊魅中,其实隐藏着绝对的冷酷与铁石心肠。对付人时从不会心慈手软。
一旦被他视若仇寇,就注定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你真不在乎君昭阳的生死,今日就不会来赴约了。”宝贵妃绽开一抹悲哀的笑容,眼神中有着豁出去般的决,“我也知道激怒你的下场,可我已被逼到了绝路,只能放手一搏——我绝不把你让给君昭阳!”
凤翔皇子轻啜一口暖酒,冷冷笑道:“我不知道我何时成了你的东西,要由得你来让或不让?”
望着他那笑容中的无情与傲慢,宝妃心中涌上一股恨意,他从不会用这副冷面孔对待君昭阳。
“我知道你对我无情,可你要知道,无情足以酿成遗憾!”宝妃凄凄冷冷地笑,“不要忘记我手中握着的,除了君昭阳的身份之秘外,还有你的雄图霸业,你也要我一并揭穿吗?你的性命、二十万义军的身家性命,还有百姓江山,你多年来苦心筹划的大局,全要因为君昭阳而毁于一旦吗?”
凤翔皇子优雅而从容地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杀机,轻浅到让人看不出来:“我就知道动了情的女人最容易误事,当初我不该让你参与这件大事的。”
“当初你让我参与大事,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会出卖你。你也很聪明地装作不知道我的心意,让我永远对你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我在为你付出一切、牺牲一切之后可以让你回头看我一眼。”宝妃悲哀地笑,“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爱上君昭阳,毁了我的希望!如果你永远游戏于花丛之间,回旋在众多女人之间,那我可以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真心,虽然我得不到你,但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得到你……我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可你竟然、竟然对君昭阳动了真心!”
她恶狠狠地望着凤翔皇子,咬牙道:“你绝对无法想象一个嫉妒而且心碎的女人发起狠来可以多么不顾一切,因为她绝望——如果一个人所有的希望都被毁灭了,那她也可以毁灭一切,绝不在乎任何后果与下场!”
凤翔皇子懒懒地望着她,缓缓掩住眼中的一抹冷光:“你今天约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对我撂狠话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所奢求的、所想要的,也不过是要得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罢了。”宝妃叹息道,“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我可以为了得到你而不惜出卖百姓,那你呢?你可会为了君昭阳而拒绝我,也误尽天下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