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庭雪郡主为了雍王的死而自闭心扉,如果这一辈子她都解不开父丧的心结,而将你排拒在外,再也不肯接受你,你对她的心意还是不会改变吗?”
“我和庭雪历经了生死相思,有着不能抹灭、不容动摇的感情。”玄煜眼神温柔而满含深情。“现在她沉浸在父丧的悲痛之中,一时心结难解,但她终会想通的。因为她对我用情之深,并不亚于我对她的,绝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
“如果她一辈子都想不通呢?”
玄煜微微一笑。“那我就和她耗一辈子,直到她想通为止。”
永欣点点头,漆黑的眸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她低喃道:“我明白你的心了,也是咱们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从袖中掏出一把银刃,在玄煜和炎夜都来不及反应时,扬刃一挥——
“永欣!”炎夜惊骇欲绝地呼唤,一颗心几要迸出心口。
银光闪烁中,一绺乌黑的青丝随刃而断,就像她心中多年的伤痛,都在这一刀中挥斩尽了。
“这束发,算是断了我们夫妻结发之义!”她对着玄煜将手中那绺青丝随风一扬,丝丝长发飘散在半空之中,如纠结的丝茧,她终于破茧而出了。“从此,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她转向炎夜,神情是豁然开朗般的轻松。“我自由了,你还愿意带我走吗?愿意为了我而抛弃荣华权柄,从此流亡天涯,被世人唾骂也在所不惜?”
“我自然愿意!”炎夜激动而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它的手。“你呢?如果和我远走天涯,你同样得舍下一切,舍为皇后的尊荣龃谷田贵,你真的愿意吗?”
“你还需要问我吗?玄煜不是说了,错过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肯为我抛弃荣华富贵、性命地位的傻瓜!”永欣含着泪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傻瓜,你还真是个傻瓜……”
“而你马上要和我这个傻瓜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去了。”炎夜心满意足地笑叹了口气。“世人不知要把咱们这对叛君私逃的奸夫婬妇给说得多难听?你怕不怕?”
“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我怕什么?”永欣温柔地道。
两人深深凝注彼此,就在这情意初动、情根初萌之时,却有人极不识相地经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缠绵互视。
“谁说你们可以浪迹天涯、远走高飞的?”玄煜悠闲地笑,眼中全是狡狯神色。“我刚光复南烜,正是百废待举,急需用人之际。岂容得你拍拍走人,逍遥快活去?”
炎夜和永欣同时变了脸色。炎夜眸中蕴积了暴风狂雨之色,阴沉地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肯放永欣自由,是不是怕皇后和臣子私奔,传出去有伤你的颜面?”
“皇后?南烜皇后在半月前投水自尽,虽然获救,但缠绵病榻,终于药石罔医。”玄煜向永欣眨眨眼,眸中闪烁着狡黠光彩。“我不知道你演技好不好?不过扮三天病人应该不难,麻烦你待会儿回殿之后便躺在床上不要起来,我会叫御医去瞧你的。不过不要忘记了,你患的可是药石罔效的心病,拖不过三天的!”
炎液和永欣同时一怔,隐隐猜到了玄煜的意思。
“你是要永欣诈死?”炎夜不可思议地问。
“唯有如此,方可保住朕的名声。”玄煜微笑道。“你说的对,一个和臣子私奔的皇后,实在是太伤朕的颜面了,朕连老婆都管不住,要如何治理天下啊?”
“你是为了保住我和永欣的名声及前途。”炎夜激动地道。“你可知道如果永欣自尽的消息传到北壶,墐帝将会如何震怒?你不能这么做。”
“北垚墐帝那儿,朕自会一力承担。”玄煜收起玩笑神色,认真地道。“朕会给永欣一个新身分,至于知情的太监和宫女们,朕也会封住他们的口。三天后,南烜元德皇后萧元永欣便算是死了!朕会为她举行国葬。而在你身旁的这名女子,是你江阴王爷自小订亲的未婚妻,因战乱分离了五年,好不容易重逢,将由朕下旨赐婚,于月内择吉日完婚。”
他温颜地看着永欣和炎夜。“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安排。我亏负你们太多,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承担一切罪责,流亡天涯为世人所弃,再无立足之地!”
炎夜和永欣神色激动,完全说不出话来。
玄煜转向永欣,柔声道:“只是这么做却要苦了你啦!你从此需得改名换姓,舍弃身分!你不但不再是南烜皇后,也不再是北垚公主了——你,可愿意接受朕这样的安排?”
“只要能够和炎夜在一起,而且可以保住他的名声,不须累得他抛弃一切,远走天涯。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永欣热泪盈眶地向玄煜跪了下去。“多谢陛下成全。只是从此陛下却得担负起逼死皇后、负心薄幸的恶名,还得承担我父皇的怒气,这教臣妾如何过意得去啊?”
“我不就对你负心薄幸,也不算是蒙上恶名。”玄煜微笑着扶她起身,诚挚地道。“我亏欠你太多,这么做只是稍稍弥补你五年来所受的苦——相信我,你的幸福,是我衷心所愿!”
炎夜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喑哑地道:“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大恩不言谢叫我为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助你如愿娶得美娇娘,你两句话便想给我打混过去?”玄煜和他执手而笑,暖暖的情谊流过两人心中。“我偏要向你讨人情,要你好好谢恩,为我做牛做马,辅佐朝政。你这个江阴王爷我可不能让你做得太过轻松,是不是?”
永欣噗哧一笑,偎在炎夜身边,只觉十分幸福温暖。
天际的斜阳,在雨后的碧空中,把弘徽殿妆点得灿烂而绚丽。
历经了漫长的风雨,终是雨过而天晴!
★★★
笛寒如水,在阒寂的月夜中回绕着。
一盏盏莲花灯顺着湖水漂流,磷磷烛光,将深沉幽杳的湖面映得一片凄迷,宛非人间。
庭雪手执兰草,坐在露桥之上呆呆望着湖水出神,对始终萦回不绝的笛声似乎听而不闻。
“皇上,又在梅林之中吹笛了。”侍女们伴在庭雪身畔,折着纸莲灯,听着对岸传来的幽咽笛声,不忍地道。“娘娘,您还是不见他吗?这风寒露重的,皇上要是伤了身子,可就不好啦!”
庭雪垂眉不语,将兰草放入水中,随波逐流。
“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也顾不得犯上了,侍女们有些心急地扯了扯她的手臂。“这十余日来,您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的,教人瞧着真是好生担心啊!”
庭雪依旧神色清冷,如木偶女圭女圭般不嗔不怒、不喜不悲地接过侍女手中的纸扎和烛火,闷不吭声地折起纸莲灯。
“这十余日来,皇上每夜在梅林里吹笛直至天明,白天时又忙着处理国事。”一个宫女叹道。“听宜阳殿的宫女说,这些日子来皇上吃得少、睡得少。再这般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撑不住的!”
庭雪身子微微一震,木然无波的神情渐渐崩解了,酸意微微泛上了眼眶。抬起头来,望向湖对岸的梅林,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只隐约瞧见他孤寂寥落的茕茕身影,在长夜里凄然独立。
她手一颤,旋即握紧了双拳,烛钉扎入指尖,渗出滴滴鲜血——十指连心,这椎心之痛,渐渐震醍了她始终沉浸在悲痛之中,凄茫不清的神智。
“听说兰草和莲花灯可以招魂续魄,送亡者的魂魄安抵地府。”侍女放下一盏盏的莲花灯漂入湖中,点点碧光如棱,宛如引魂灯,牵颌着幽幽魂魄直抵太阴冥府、黄泉之路。“只是雍王的亡魂若见到您这个样子,怕也不能安心上路吧!您毕竟是他唯一的爱女,他舍弃了性命,只为了保住您的幸福与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