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吧,梅丽莎,这是我答应给马尔斯的。你已经失去了云雀庄园,不过,我想,那房子对你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只给你现金。”安东尼语气深沉地说,“梅丽莎,我欠你的,你应该收下。”
看着安东尼诚挚的眼睛,梅丽莎慢慢收起了支票。
安东尼微笑了,他转向赛蒙,目光中有某种期待。
赛蒙慢慢伸出左手,与安东尼的双手紧紧相握。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里奥大步走进客厅,用略带粗鲁的声音生硬地说:“我要把她接回去!”
“你要把谁接回去?”安东尼惊讶地问。
“海伦娜!她即使生病,也是我的妹妹,我要把她接回画眉庄园!”
“她也是我的妻子。”安东尼温和地说。
里奥和安东尼对视着,里奥脸部的线条逐渐柔和了,“那么……那么……”他放低了声音说,“我……我把她托付给你了。”
他转身走出去,走过梅丽莎和赛蒙的身边,他停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他们,终于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了。
赛蒙和梅丽莎并肩走在辽阔的原野上,前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炫目的光芒近乎于白,把草木初生的春日原野渲染得生机一片。
赛蒙俯子,用左手轻轻抚模着毛茸茸的绿草,“几乎所有南美的民族都崇拜着太阳,知道为什么吗?梅丽莎?”
梅丽莎只是宠溺地微笑着,轻轻抚模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
“太阳,只有太阳才能泽被万物,哺育众生,哪怕谦卑如野草,也能感觉到她的温暖和博大。”赛蒙轻声说。
他抬起头,仰望着梅丽莎,从他的角度望去,她如一个发光体,阳光正在她周身闪烁……
番外赛蒙
不知道第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周围昏沉沉的,辨不清白天还是晚上,近些天来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有头顶那一小方天窗外不断变化的天色,提醒着我晨昏更替,世界依旧在命定的轨道上运转。
我感到嘴唇干裂,渴极了,我动了动肩膀,试图移动一体,却发觉双臂仍被牢牢地反绑着,为了防止我逃跑?我苦笑了一下,就我目前衰弱的身体,残废的右手,即使放我自由,我也走不了多远,他们无非想折辱我,或者给我的身体再添些折磨。
至少,看见我痛苦,罗伦佐会非常高兴,这几天他天天跑来看我,态度之快乐殷勤,简直像新发现金矿的淘金者。
“赛蒙,啧啧,伤口又发炎了,是不是绳子的摩擦和压力助长了伤口的恶化?”他冷笑着说,手抚过我敏感的伤口,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我费力地向上挪动着身体,终于慢慢背靠着墙坐了起来,从这个位置,我正好看见天边一颗暗淡的小星星,已经傍晚了,我想。上次我与梅丽莎就在傍晚时分手的,感觉上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记得我那天心绪很乱,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和她谈起了我做过的梦,她听着,不安地咬着指甲,被我搅得心烦意乱。
我靠着墙无力地坐着,梅丽莎该得到消息了吧?她会怎么想?会伤心吗?记得我问过她,如果所有的人都怀疑我恨我,她还会不会信我?她用力地点头,说她会的,还说她要保护我……
我闭上眼睛,微笑了一下,她有时真的像个小孩子。
那天,我似乎听见她的声音,等我疲惫地抬起头,隐约看见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也许只不过是我的幻想?
牢房门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牢门突然打开了,我睁开眼睛,没错,罗伦佐和他的两个手下来做例行访问了,罗伦佐手里提着灯,一时照得我眼花缭乱。
“赛蒙,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照例幸灾乐祸地问,他的身后,有人手中拿着水罐,提醒着我口中的焦渴。我的视线引起了罗伦佐的注意,“渴了?”他回头命令手下,“把水罐放在地上!”然后他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我,“请喝吧!”
我的双手被反绑着,根本无法拿起水罐,他的目的正是要我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去喝那罐水。我沉默着,不想理会他。“你现在不喝,今天就别想再喝到水了。”罗伦佐冷冷地说。
我叹了口气,一个人——尤其一个奴隶的尊严,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算得了什么?他们无非想折磨我到死,而我,让我自己都感到惊奇,在如此绝境里,在身体被如此狠毒地摧残之后,居然还能有着求生的意志。
我慢慢爬起来,跪着爬向那罐水,在周围嘲弄的目光中,艰难地俯,用嘴唇去触碰那罐水。我没有成功,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我跌倒在水罐上,水洒了一地。
罗伦佐发出一阵大笑,听起来像夜枭的叫声,我伏在地上,喘息着,试图让自己不去听他。他走过来,解开我的绑绳,“好了,祝你晚安,今晚你一定能做个好梦,明天里奥先生又要用刑了。”他用嘲笑的口气说,然后他把一个托盘放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托盘里盛着两个干面包——我的晚餐,我看着它们,觉得毫无胃口。胸中的怒气暂时压住了饥渴,我重新靠着墙壁坐下,闭上了眼睛,我早有预感自己会坠入地狱,我告诉梅丽莎的那个梦里,遍地开满了火鹤花,火红的花海化作了地狱的腾腾烈焰,现在我终于领悟到其中的含义,火鹤花是海伦娜最喜欢的花。
海伦娜那双怒火燃烧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那是一双困兽的眼睛,让人心惊,“你会死得很凄惨,赛蒙,我发誓!”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会眼睁睁地看自己失去一切,包括你的爱!”
我打了个冷战,我清楚她的为人,她说到做到。
我不明白,海伦娜为什么如此恨我,她有过那么多情人,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个很腼腆的人,我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甚至有些害怕她们,我刻意和她们保持着距离,因为怕受伤害而逃避着爱情——只有梅丽莎不一样,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感到说不出的亲切。海伦娜怎么可能喜欢内向而又倔强的我呢?她从小一直讨厌我。
也许我的话确实激怒了她,“我们之间一直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游戏,一旦我全盘投降,我在你的心目中就会变得一钱不值。”可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也许其中另有什么隐情?那个孩子的父亲……
她爱着那个人,所以牺牲我来保护他?
也许只是为了梅丽莎?海伦娜无法接受不肯臣服自己的男人去爱另一个女人?
我摇了摇头,我真太不了解女人了,海伦娜把我整得死去活来,我却还猜不透她的心思,她为什么一定要毁灭我,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就为了玉石俱焚?
况且,在山林里我曾经救过她一命,我曾经在她失明的那些夜晚用吉他抚慰过她,她曾经紧握住我的手,用充满感激的声音说:“以后,如果我的眼睛复明了,我一定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我苦笑了一下,用左手抚模了一下无力垂下的右手,她就是这样好好待我?
我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呼唤我:“赛蒙!赛蒙!”我抬起头,看见强尼的半边脸出现在天窗里,他轻声对我说:“我偷偷爬上来看你,你好吗,赛蒙?你是不是想喝水?”他手里抱着一个水罐,招呼我过去,他把水从天窗倒下来,我如同迎接甘露一样张嘴接着,就这样,总算润泽了我干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