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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动人 第16页

作者:青蔻

“我把衬衫晾在高处了,这样干得快。”他低声说。

我点点头,用胳膊环住前胸,咬着牙忍住哆嗦。

“一会儿你换上我的干衣服,”他说,“这样暖和些,我……我会背过身去的。”

“赛蒙,为什么周围会这么黑?我怎么看不见你?”

他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也许……是暂时性的。”

“失明?”我哆嗦着问,感到脑后生寒。

他把衬衫披到我肩上,“先换上我的衣服。”

我手哆嗦着,几乎系不上纽扣。

“你很坚强,海伦娜,”他低声说,“我们会想出办法的,首先——必须走出去。”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在森林中穿行,在热带雨林迷路时,必须沿着水流走,赛蒙说,这是他的印第安血统的母亲传授给他的。我的眼前一片昏黑,茫然地跟着他,高一脚浅一脚,我的身上穿着他的衬衫,外面披着自己的衣服,我原先想把自己的衣服让给他,但赛蒙坚决不肯穿女装,所以他一直赤果着上身。

我走得迷迷糊糊,脚步越来越沉重,不想走了,我想休息,我想睡……

“听着,海伦娜,你不能睡!”赛蒙摇晃着我,“睡过去会死的!我听我说话,你听着!”

“听什么?”我迷糊地问。

“你知道阿兹特克人怎么祭祀太阳神吗?”

“不知道。”我机械地回答。

“为了得到活人祭品,他们发动战争,然后把抓来的战俘押到太阳神的祭坛前,把活人的脑袋砍下来,把心剖开,作为祭品,剩下的四肢都分头烤吃了,大家围着火堆跳舞。”

“烤吃了?”

“是呀,血淋淋的,想象一下,你还能睡着吗?”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他神秘地一笑,“我梦里去过,你忘记了?我告诉你,我梦里见过什么。我看见一座空荡荡的石头城,荒凉,没有人烟,夕阳照在石头废墟上,风呜呜地吹,这时候响起了远古的鼓声,排箫,还有呐喊的人声,我在梦里把谱子记下,我的灵感都是这么来的。”

“你在吹牛,赛蒙!”

他笑了,“我说的可全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没想到我还需要钻木取火,”赛蒙一遍又一遍尝试着他的原始人技能,大概试了几百遍后,终于获得了一点点火星,火小心翼翼地燃了起来,他拾来许多干枝,投入火中。

我只能感到火焰的温暖,而看不见火光,我凑近了火,一边取暖,一边抱怨:“如果没听你的话,保留下那支猎枪,我们说不定还能打猎,不至于只能吃野果和蘑菇。”

赛蒙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居然还能有心情抱怨。我们现在只能祈祷,那些蘑菇和野果没有毒。”

“我真难以想象,你这样一个柔弱的人,野外适应力居然这样强!”

“也许因为我有野人血统吧,毕竟和你们欧洲文明人不一样。”赛蒙说。

篝火熊熊燃烧着,我们紧紧靠在一起,寻求着一点温暖,半夜醒来,我发觉我躺在他赤果的胸膛上,而他的双手有力地环抱着我。

“赛蒙,你醒着吗?”

“是的。”他低低地回应,“你还冷吗?”

“靠着你就不冷了。”

他搂紧我,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救我?”我低声问,“我一向待你并不好。”

他沉默了一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你也是生命,我无法对一个生命弃之不顾。”

“就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

“靠近你,我才感到安全。赛蒙,我一向认为你很危险。”

他低低笑了,“那是因为你自己危险,所以才会那么看我。我们彼此设防,如此而已。”

两天后,我们走出了森林。

里奥,也许你要怪我,为什么从没告诉你这事,当时,我身边没一个亲人,你在军队,马尔斯去了里约,事情过后,我怕你们担心,不愿意再提。失明的那三天,是我最难熬的三天,医生说可能因为头部撞击引起暂时性失明,但他无法预料病情的发展。

在山林里,我是坚强的,而此刻,我暴露了自己全部的任性和脆弱,我把能碰到的东西或者砸得粉碎,或者撕成碎片,把所有的侍女吓得不敢进房。一片混乱中,我模到了赛蒙的手,他的手温柔而有力,他按住我,使我终于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床上。

晚上,我躺在床上,空洞地瞪着床顶,根本无法入睡。忽然,我听见卧室外传来低低的吉他声,如微风温柔地掠过,我支起身,向着外面问:“是你吗?赛蒙?”

他轻声回应:“是我。我猜你一定睡不着,也许音乐能助你入眠。”

这一夜,吉他一直温柔地响着,我在吉他的催眠里朦胧睡着,做了很多乱梦,我飞到石头废墟的上空,天边残阳如血,在梦里,他时而幻化成鹰,时而幻化成蛇。

我走上云雀庄园的台阶,复明以后再看到这幢熟悉的老宅,我有一种说不出激动,和画眉庄园的轻倩相比,我更推崇云雀庄园古希腊式的庄严,主宅大理石界面,高耸的爱奥尼亚柱式,无不彰显着外祖父的个人风格。

马尔斯站在主宅前迎接我,我发现他眉头紧锁,神色抑郁。

“听说你前几天在里约?”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去处理一件重要事情,你一定想不到,我的父亲三天前死了!”

我惊讶无比,“那么突然?他一向身体很好,不是吗?”

“进来谈吧,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他把我让进了书房。

第六章海伦娜(2)

谈话结束以后,已经两个小时过去,我们都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看来必须把梅丽莎召回来了。”我说。

“是的,”他痛苦地摇摇头,“但愿这件事对她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你打算把一切都独自承受下来?”

“我还能怎么样呢?梅丽莎还是个孩子。”

我把手温柔地放在他额头上,“你一向很坚强,马尔斯,这次的难关你也一定能闯过去。”

他如等待救溺的人抓住了浮木,把我的手久久地贴在他的额头,“海伦娜,你不知道你的支持对我有多重要,我……一直很在意你。”

我养成了个习惯,临睡前,听赛蒙弹一曲吉他,在闪烁摇曳的烛光下,昏昏欲睡,温柔的吉他抚过心灵和肢体,实在是莫大的享受。

“啪!”琴弦断了,静默突如其来,我们怔忪地对视着。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划出了血印,我走过去,把他的伤口轻轻含在嘴里,他震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我……我不适合你,”沉默片刻,他说,“我没爱过什么人,但我想,如果真的爱上,我会爱一生,对我来说,爱情几乎代表着救赎,你不会理解的。”

“我不想那么多,我只听从我的心。”我低声说,轻轻吮吸着他的手指。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你的心?我能看透你的心吗?”

我把额头靠近他苍白的脸颊,搂住他的肩膀,他微微颤抖着,吉他落在地上,琴弦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属振音,琴身的钝响重击在心上。

我停下笔,按住额头,重温着那一瞬间令人心碎的美丽,我们靠在一起,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激烈的心跳,时间仿佛凝固成透明琥珀,温柔地包围着我们,如果一切真的停留在那一瞬,我们就不必面对后来的种种变故,我也不必违心地写这封信,假象从来都比真实美丽,不是吗?

世界是如此复杂,谎言到真实往往只有一步之遥,太在意二者的区别,有必要吗?我摇摇头,摇去纷乱的心绪,决定还是把这封信写下去,即使这封信将会有着违心的成分,说到底,世上很多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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