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睡了,然而没有,她的躯体或许已经松弛下来,心情却仍旧像根弦,扭得紧紧的,还在哆嗦、悚动,不能释怀。
??她的手握起一个小小的拳头,揪著被子一角。
??三姊在楼下如何的对付李隆基,如何的替她出气,娓娓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也是於事无补的,一切都太迟了——她的清白已经断送在李隆基手裏。
??思及此,娓娓疏美的睫毛又开始颤瑟,仿佛新的泪水又要溢出来,不过她没有哭,她颤瑟是由於心惊——她的人生在今天晚上被一个男人改变了。
??李隆基一手结束掉她纯真无邪的二十三年生命,把她带进她一直在抗拒的另一个人生阶段,这个阶段不再是清纯、天真的,在这裏有著人赤果果的以及惊悚的激情,他让她赫然发现自己在性灵之外,也免不了有这层原始的表现。
??她便是为了这个而恨他。
??娓娓把脸整个的埋入枕内,今晚在草坡那一幕反而因为这阻绝的空间,越加清晰地在脑中上映——她当时的那些感受,又都一一回流到身上。
??那种火热、那种激越,那种攫住了整个人、整个意识和身体的骇人快感,她在他的热吻、他的裏面感受到快感,她的情绪和躯体都起了强烈的反应。哦,她忘不了,她永远也忘不了——
??在那一刻,她竟然有一种想要放荡的渴望!
??“我恨他……”娓娓在枕头裏面呜咽。
??娓娓知道从那一刻起,她就此失去了童真,她与冰清玉洁已划下了界线,那的蛇已在她身体裏面成了形。
??因此她恨他!是他挑起她那种放荡的情绪,他或许没有毁掉她身体上的清白,然而他毁掉了她性灵上的清白,这又有什么不同?她的人生总之是变了一个样子。
??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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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了赵娓娓。
??她向吉利龙请了假,他到幼稚园找不到她。打电话到赵家,佣人一律照规矩说小姐人不在。他索性直接上门,却被阻在门外。连赵娉娉他都见不到。一连七天,她们姊妹俩隐得像蚌壳似的,丝毫不露个影儿。
??他失去了赵娓娓,让人觉得毁灭的是,他根本还没有得到她。
??他压根儿想不到一件事——赵娓娓是真正讨厌他,一点也不是做作。教他怎么相信?屡次吻她,她那娇软的唇、娇软的身,哪一回不像蜜一样的要化在他怀裏?那副半嗔半羞的模样,绝不是在厌恶的男人面前会有的反应。
??有关范园长的教诲,李隆基反躬自省,他缺了哪一样?爱心,他有;诚心,他有:耐心,他有……呃,或许这部分是略有些不足。
??那天晚上在草坡上,说来他的确鲁莽了点、躁进了点,娓娓是个清纯的女孩,不该对她操之过急,虽然他算不上是个耐心十足的男人,但是保持适当的忍耐和等待,这点修养,他自信还有。
??谁教她——谁教她那么热情嘛!
??到最后他几乎很难控制她,她像一朵乍得到雨露润泽,一定要绽开的花,迸放一种任何男人都压抑不住的蓬勃热情,一切出乎自然——那撩人的嘤咛、颤抖、蠕动,她把自己送向他,那美丽的身子……
??一个男人在热情的女人面前是最无助了。
??好在事情最后他也只是撕破她一件衣服——哪知道她竟然就此不理他,真正教他是无语问苍天,充满了含冤者的悲丰。不过,李隆基走过蓝星的义大利石拼花大厅,依旧是昂首阔步,看不出一丝内心的煎熬。
??象牙白和海蓝两色砌起的蓝星大厅,使人想到欧洲王室所过的夏日,尊贵且从容,然而入门一对青花瓷巨瓶,对应正前那幅龙王春日戏花屏风,各处几款中国骨董,又给欧洲宫廷似的大厅带出一味典雅的东方情调。出入蓝星的人都可感受到它有它代表的主人的那种贵族气质,以及潇洒的情怀。
??他在绿树中庭遇见衣冠楚楚的一家三口,原来是素识的运输公会宋理事长,本身也是一家船公司的老板,携了夫人和女儿来喝下午茶。
??夫妇俩对李隆基态度极奉承、极亲热,他们对他很抱有些期望——女儿是刚从国外念书回来,态度相当大方,人又不失妩媚,和李隆基无论在各方面都是极相衬的一对。
??许多聚会的场合,夫妇俩无不力邀他参加。此外又给女儿制造许多机会与他接近。
??这会儿宋理事长更是兴匆匆道:“宝曼啊,你那工作室上回那些个问题,现成有李少董这位专家,大可以向他请教请教,”说著,转过来向李隆基解释,“宝曼刚成立一个工作室,做的是行销方面的业务——这女孩就是闲不住,喜欢忙著。”
??宋宝曼睨一眼李隆基,对爸爸瞠道:“要请教人家,也得看人家有没有空呀。”
??“这样吧,你和李少董约个时间,请他出去吃饭,一并讨论你公司裏的问题。”宋理事长决定道。
??宋太太却拍了丈夫的胳臂一下,笑著怪他。“人家开大饭店,还用得著你请出去吃饭?这栋楼上上下下十几家餐厅,怎么吃都吃不到外边去。”
??李隆基大笑。“宋太太,你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想换换口味,尝点新的。”
??他这么一句话,宋家母女也不知想到哪裏,无缘无故脸都有点红。
??时间没有约定,但是李隆基答应要腾空给宝曼一点工作上的意见。他告退走开时,还感觉到宝曼一双眼睛尾随著他不放。
??女人真可爱,李隆基总是这么认为,有时她们的可爱在於——她们对你永远抱有目的、抱有心机,但是永远以为你不会知道。
??对李隆基来说,女人注意他、爱慕他,那是常态,虽然尚不至於以此沾沾自喜,却也不能虚伪的说他不喜欢。事实上,他是个很懂得喜欢女人,也被女人喜欢的男人,这辈子他没有碰见过不喜欢他的女人。
??现在他碰上了。
??赵娓娓。
??马上那可人儿的模样又出现在心上。李隆基自己也不能相信,他不是个初出茅庐的男人,却对一个小女孩似的女人这样神魂颠倒,究竟为什么?
??她的性子别扭,人又倔气又执拗,还带有点偏激的思想,打一开头就对他冷言冷语,从没给过他好脸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她是林黛玉,完全不是宋美龄,她和他择偶的条件格格不入,和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形象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他忘不了她!从早到晚的想著她、记著她,像上了瘾,如饥如渴的,没有复原的希望,她微笑也好,颦蹙也好,甚至是咬牙在骂他、发他的火,他都觉得她的一切是那么甜、那么好、那么让人心疼,甘愿让她打、让她骂、受她的气,但是他要爱她,他要……他要她——
??“你病了,病得很重很重。”突然一个声音在李隆基耳下幽幽道。
??他吓一跳,一看,是大卫那张脸。他有点吃力地从迷醉与麻痹的状态还复过来,这才发现不知几时已进了银蓝的电梯,直上十二楼,裏头只他和大街两人。
??大卫的眼睛在他身上指指点点,然后摇头浩叹:“一整个星期,魂不守舍的,比女人弄丢了一支发夹还要丧气。”
??李隆基驳问:“我看起来像为了一支发夹而丧气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