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胡乱的跑,根本不分方向,满脑子一个念头──只要逃开他,只要逃开这个仅仅再用一句侮辱、冤屈的话,就能够让她死掉的男人!“闵敏!”他在浓绿的树林里追着她喊,从后方直逼过来。整座林子都是他的声音,追着她,愈来愈近。她不知要往哪里跑,还是跑,颈上一条白丝中松了,在她肩后飞飘。她感觉得到他热呼呼的气息,已经在脑门上了,他伸出手,抓住那条丝巾。
“闵敏──”
只抓住那条丝巾。高腾云手推着一棵树喘气,眼睁睁看着闵敏纤丽的影子没入林间。到目前为止,所有情况似乎只准备证明青狼说过的一句话:他是个顶无用的男人!他把一个女人气跑之后,就再也追不上她了!闵敏没命的翻过一道半涸的溪床,还没来得及从草地上爬起来,便撞上一片硬邦邦、热腾腾的胸膛──高腾云那副复仇者似的脸盘就在她鼻子前!她惊叫一声,掉身便逃,他的五指揪住她蓝衣的背心,两人一起跌在满地枯红的榉叶上。
她不认输的在地上爬,脚踝被他抓住了,起了一身的哆嗦,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赫然一扑──成功了,这女孩被他擒住了;美丽、愤怒、无助、得任他宰割。这下青狼没话说了吧?显然高腾云乐观得太早了些,他美丽而倔强的猎物突地扬脚,往后一踢。
她也不清楚她踢中了哪里,不过似乎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马上他惨叫起来。
闵敏一吓,反转身来看他,恰如其分的中计。最后的结果是,她躺在一地的落叶上,整个的被压在高腾云庞大而烫热的身体底下。
他用一双手控制住她的脸,两眼灼灼地看她,又喘、又急,迫切切地说:“闵敏,至少,至少让我把要说的话说完。我是个可恶的笨蛋,我没有想到我的脑容量还停留在克罗马尼安人的阶段,三岁小孩都能判断的事情,我不能判断!那天晚上四处找你的时候,我整个人早急疯了,失去一半的神智,后来,后来,看见你人在邵天俊怀里……”
他得喘一口气才能继续,“你在他怀里,我终于完全丧失了心性,因为嫉妒,因为恐惧,我不再用脑筋,我用怒气,我开始攻击,我对你说出了最残酷、最不公平的话来,就像?说的──我愚蠢、盲目、头脑不清,我重重的伤害了你,不懂你的心……”他出现一种无比痛悔和不舍的表情,“而且,你的人……”
她由于没法子别过脸去,因而紧紧闭上眼,但是封锁不了从眼角溢出来的泪水。高腾云突然也觉得自己噎住了,用力吞吐了一会,压抑着嗓子说:“二天来我不断不断的后悔,不断不断的想,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怎么会?后来终于明白了,”他的音量更低更沉。“那只有一个原因,一个道理,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恨你!”她仍旧闭眼,声音沙哑的。
他不管,“我爱你!因为爱你,因为害怕失去你,因为不能失去你,因为生命里最大的一个意义,就是你!”他摇她几下,她像布女圭女圭一样软。
“你不懂吗?如果没有了你,我的人生剩下的就只会是一片荒漠,没有一点生机了;闵敏,”他唤她,“我爱你……”
“我恨你。”
“我爱你。”
“我恨你……”那恨,有点乏力了。
“一切是我不好,是我错,但是我爱你!”他越发坚持,那刻骨的告白,一波一波的来,“我爱你!我爱你……”
被他捧着的她湿濡的脸,一双含泪的睫毛在闪动了,慢慢睁开来,透过盈盈水光看着他,然后,她轻启唇,软软的、低低的、柔柔的唤一声:“高……”
那一声像蜜一样,流过高腾云的心田,他狂喜地要低头吻她,不料她脸色遽然变了,猛使劲──也不懂她哪来那么大力气,把高腾云这样大个子的男人整个推翻开去。
他滚在地上的时候,一颗心也滚了出去──他还是没能挽回她,念头一闪,“砰”地枪声便响了。他那颗滚出去的心脏又滚回来,却像在胸膛爆裂了似的。
“闵敏──”他叫,立刻觉悟她救了他一命。前一刻要不是闵敏把他推出去,那枚现正在她头上方几吋的落叶堆冒青烟的子弹儿,就会穿过他的脑袋!他正要向她爬去,林子那头却慢慢起了一阵笑声。有个人踩在一块岩石上,全身上下都穿白,白衣白裤白鞋,系一只领结也是白的,没一点杂色,那副装扮在这山野林间,有说不出来的怪异怵目。
“我打扰了你们吧?”他温和道,一双眼神却有点乱闪,好像跳个不停的黑玻璃球,清俊的脸孔微微笑着,但眉宇间却给人觉得像是缭绕着秽气,黄黯黯的。他走下岩石,手里一把枪闪着银光。
“邵……邵议员!”闵敏只能嗫嚅。
邵天俊斑高立着,□望地上的两个人。“闵敏,我找了你好久呢,没想到你是和心上人躲在这地方,”他恻了恻头。“我现在好像有点懂了,你写那些报导,是为了这个布农男人吧?也难怪你,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他还真能打动人,”他笑。“今天多亏他,要不是跟了他的车,我可能还找不到你。”
斑腾云简直要拿一把刀砍他自己,他就不能提防到邵天俊谤本藏身在国内,正搜寻着闵敏吗?结果,他把他引了来!现下,高腾云一边暗中挪动身子,一边说:“邵议员,这一带是登山路线,常有登山客来来往往的,你在这里出现,恐怕不太妥当吧?”
“是吗?”邵天俊本哝道,眼珠子转了一圈,枪倒对得笔直,高腾云找不到缝隙。“是会有登山客,这里风景好嘛,山明水秀,无与伦比,我也才挑上这地方来开发,那是很庞大、很壮观的一项计画,闵敏也知道……”
忽地他双眼一□,又摇了头。“呃,不,闵敏不知道,我都对她说过了,她还是不明白,写出那些报导来,把我的计画都搞砸了!闵敏啊闵敏,你真胡涂,就因为你事情没搞清楚,消息就散布出去,结果坏了大事,坏了大事呀!”他一副沉痛至极之状。
“我把事情搞得很清楚,我才发布新闻,那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我也守着记者的原则!”
斑腾云几乎要掩面,在这种情势下,她还对一名持枪者疾呼新闻伦理道德!“不,闵敏,你那不叫工作或职责,那叫破坏破坏理想,破坏伟大。”
邵天俊踱到她跟前,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高腾云不能有动作,那把本来指住他的枪,现在指住了闵敏。但是邵天俊把嘴凑到闵敏耳边说话的时候,高腾云差点把一副腮帮子绷裂开来。
“事情弄到这步田地,难道你不扼腕、不遗憾?我不相信你这么冷血、这么无动于衷!一定是你还没有真的了解!”他突然把她往前一推。“走,到我的“理想国”去,见到它的伟大,你就会懂了。”
就趁邵天俊有一片刻把枪偏开,高腾云身子一振,向他冲撞过去,手握百步蛇纹猎刀。
邵天俊却在跌倒的?那,扬起手来,向高腾云开了枪。
听到骤然的枪响,在崖下对峙的三人,都不免移神。这时候谁先反应,谁就占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