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句,对闵敏就是一鞭。连日的压力,-晚上的惊恐,快要使闵敏崩溃了,她的喉咙先垮下来,全变了调。
“高腾云,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我情愿我是胡说!”他揪住闵敏双腕,狠狠把她一拉,她撞上他坚硬的胸部。
“可是在邵天俊的别墅里,我清清楚楚的听到,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是怎么说的──站到他的阵线去,跟了他,他会好好待你、好好爱你,他是有本事、有能力让?过得舒舒服服,风风光光因为一晚上莫大的冲击、惊惧和惶急,因为那割了他的心、钻人他骨里的嫉妒,那不肯信,又不能不信的痛苦拉锯:高腾云剩没多少理智了。他爆发开来,心在最原始的状态,他变得比一头野兽还要蛮暴,还要残忍。
“我一双眼睛也看到了,你躺在他怀里,你让他吻你、碰你,你让他一双手在你身体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你当场就要宽衣解带了,是不是?把自己给了这个假仁个义、龌龊下流的男人!索性和他同流合污,成了一丘之貉!”
闵敏两耳只听见哗哗的声响,她以为她流了满脸的眼泪,然而没有,她脸上一片干涸、一片冷凝和僵硬;她的人、她的心也是这样粗荒的一片,下一分钟,她整个就要龟裂,要破碎了。
从她嘴里滚出来的字眼,先成了碎石子,先把她自己砸痛。“既然你这么了解,这么清楚,你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坏人家的好事。如果不是你冒冒失失的去闹场,这会儿我和邵天俊已经“宽衣解带,同流合污”了!”
他龇开嘴冷笑。“也许,也许在我们野蛮人的观念里,你先被我占有,就是属于我的,是我的财产,我不可能容许别的男人、任何一个男人,再碰到你、占有你──除了我以外!”
说着,他粗暴而猛烈地吻住她,吻得力道太凶,不知是咬破,或是磨破了唇,两人都淌出血来,在又妒又恨又爱的吻里面,吮着腥的、咸的、甜的血的滋味;陷进去,两人都陷进颠狂迷离的激情里。
他猛转身,把她推到最幽暗的角落那根柱子去,扯起她银蓝的长裙,抱起了她在腰上。
绝望中只想证明,这女人是他的,依然是他的!她想逃、想抗拒,但是他的凶猛、他的激情、他饥渴的进入,使她全然失去能力,跟着他掉入了漩涡,痛楚的波涛,狂喜的波涛,全夹击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浓急的喘息声低了,微了,四周变得异常幽静,只有廊外花草间唧唧的虫呜,是唯一听得见的声音。
斑腾云泄尽了狂暴的力量,闵敏只一推,他便跌了开去。她的眼泪终于哗哗地流下来。
“就算你碰过我、占有过我,我也不会是属于你的──我永远不会是属于一个愚蠢、盲目、头脑不清的男人!”
她旋身即去,一眨眼,便没入那片他看不明的茫茫夜色里。
热腾腾的早报,热腾腾的头条,斗大的字体像张了嘴在尖叫:邵天俊违法开发哮天村山地一手写出这爆炸性内幕的,不是别人,正是闵敏。
第九章
早报新闻一出,立刻晚报跟进,隔天,众家报纸也加入,电视、广播开始以此为叩应话题,检调单位也正式宣布追查此事。
夺命土石流,二十二条亡魂,他们要查个水落石出。
外头沸沸扬扬的,然而,并不关己,一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保持他的优雅、高洁、从容不迫,像一条雪白端整的手帕。
四周一片黑,唯有他所坐之处有亮光。他坐在一盏水晶灯下,他喜欢任何水晶灯下的位置,那使他有一种璀璨、精致、完美的感觉。他是个极端讲究完美的人,一向是。
他的一生,是个完美,到处令人惊叹,有时候他几乎觉得他活着的意义,只为雕琢这个完美人生。
假如这个人生不再完美……他徐徐摇头,笑了。
因为发出了些笑声,惊动窗下那只光艳雪白的鹦鹉,她在雕花紫檀鸟架上挪了挪,脚上系着的一条银炼子,坠下来成半圆型,细脆的响动。
他轻嘘了一声,把她逗得飞了来,娇滴滴站在他臂上,啄他指头,显然通人性。她叫蜜雪儿,养她有三年了,特别宠她,就为着她这身一尘不染的羽色,尤其水晶灯下看来,她通体白灿灿的,直如一座晶莹的雪雕,寻不出一丝瑕疵来。
他还曾经带着她拍了照呢,太登对了,他们,两个完美……蜜雪儿在他的下,微微斜了头,模样儿很是爱娇,他用一根指头挑弄她雪白的颈部……忽然□住了眼,凑前去细看,不信,又看──一根泛黄的羽毛,夹杂在那片白茸茸之中。
蜜雪儿突地嘎嘎叫起来,因为被他陷住了,他拈住那根黄羽毛,毫不留情的一扯。手放开来,蜜雪儿吓飞了,在空中扑了一阵子,惊魂地回到紫檀架子上。
他却瞪着手上那根黄羽毛,久久,像作了噩梦。鸟架那边又嘎一声,这才把他唤醒。醒来发现自己身上不知哪里冒了汗,感觉湿黏黏的……这让他起了一阵厌恶感。高尚的人不会冒汗。
目光投向蜜雪儿;露了迹的一根黄羽毛,让她那身白忽然看起来很刺目,很做作……乌红的小抽屉打开来,里头躺着另一件艺术品,一把银柄手枪,浑身精工,美丽而且实用。他忍不住玩赏了一会,陶醉中,慢慢把枪口瞄准窗口--“砰”一声,蜜雪儿惨叫,血花从雪白般的羽身上迸出来,她拖着银炼子摔下鸟架,往玫瑰紫地毯一撞,死了。
一阵烟硝淡淡然荡过来,他脸上显出一种极为认真严肃的表情。他讨厌不完美。
“你说什么?人不见──”青狼脚一蹭,在床沿陡地站起。
可是他的怒问,也似乎没能震动高腾云。高腾云坐在角落的铁脚椅上,双手交握,头半垂着,眼睛不知看地,还是看手。
才二天,他变了一个样子,脸颊削进去,下巴冒着胡碴,那本来就不算短的墨浓的头发,凌乱覆下额来,惩罚似的压在他眉上。他和青狼两个人的相样,就数现在最逼近,不同的在于,青狼是一脸怒容,他则是一脸颓丧。
他已经颓丧两天了,而且越来越颓丧!青狼分开两脚,站在那里,像在磨牙吮血,“那畜生……宋凌秀,他往哪里逃了?”青狼口中的宋凌秀,就是邵天俊,别人或许不懂,高腾云自然不会不仅。
那名字在他心头抓了一下。他往脚边的黑木几上一叠报纸瞄了瞄。“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一堆违法事件抖出来之后,他人就不见了。”说到这里,高腾云的胸口又一阵痉挛,两天前,他发了疯的相信,邵天俊会得意下去,他的恶行劣迹不会被抖出来。现在,高腾云骂他自己是个白痴。
喘口气,他说下去:“各方却在找他,他最有可能是逃出国去避风头,不过,他的麻烦太大,尤其是哮天村的人命,那不是他或是他的家族摆得平的,他逃不掉,他一定会受到法律制裁!”
然而青狼不管法律的制裁,要消他心头一段悲恨,他得亲手自己来。他咬牙筋恨恨道:“可恶,可恶,那厮……”
那天晚上,他已将他死仇的一条命勒在手上,听不见、顾不得,满脑子只有报仇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