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比起青狼说起前生之事,还要更震憾高腾云。也许他是直到此刻,对于青狼与真真,他与闵敏,这前生今世的情爱牵缠,才真正的信了,认了,也接受了。
他将闵敏拥紧,下巴靠在她潮湿的发上,觉得眼眶发烫。“也许,也许我们真的上辈子就认识了……”
那沙哑的嗓声引得闵敏挣开来,仰脸看他。“高……”她轻轻唤,伸指去碰他刚落在颊上的一滴泪。“你为什么哭?”
罢落泪的一对深眸闭了闭,他必须牢牢地拥住这女子,才能稍微控制内心激腾的波涛。
前世曾经生死相牵,今生他们又来相认……唯有这样才能说明,为什么他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她,就爱上她了。
他睁了眼深深看她。“我想到我们族里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将她深深拥着,移近火边,因为有这团暖焰,因为这样相依着,他们再不觉得寒凉。
“很久很久以前,哮天山上,同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同样一座黑幽幽的山洞,有个叫做青狼的哮天战士,慢慢的升了火,火堆边昏迷着一位很美很美的汉人姑娘,名叫真真,她是青狼的敌人,她是他劫入山来的,青狼,却爱上了她……”
营火轻爆着响声,高腾云的嗓子低沉而柔软,闵敏几乎是屏住了气息在听他说故事。是他的嗓子太扣人心弦,还是这故事太教人惊心动魄?一段段,一节节,逼近她的心,撼动着她,她觉得双唇开始颤抖,眼睛热烘烘的,不知在什么时候,泪,淌了满脸。
喜日起了骇人的剧变,酒里埋下杀机,真真已是劫数难逃,然而,她要青狼──她心中唯一的男人──举起刀子送她后上最后一程……“不──”闵敏惊悚地抓着高腾云,含泪要阻止他,彷佛如此能够改变悲剧。可是高腾云无能为力,声调沉沉的说下去。
再怎么碎心,怎么叫喊,怎么不甘与不愿,青狼仍然必须做承受最大痛苦的那个人。他已经无法看清楚,热泪滂沱中,他的刀,送入真真艳红色的胸口,那一刻,青狼觉得自己也随她一起断了魂……而那条幽魂从二百年前一直哭泣到今天,高腾云彷佛还听得见。他把闵敏抱紧了,感到胸膛湿凉,原来是她在哭泣,泪水浸着他。
“亲亲,不要哭……”他让自己贴紧她,像在依靠她,他的泪意哽在喉咙。
她鸣咽着,“老天……为什么这么狠心?”
“不,”高腾云把她的脸捧起来,试着安慰,“老天不狠心,它另外做了安排。”
“它……让他们团聚了吗?”闵敏幽幽问,她的一张脸,因为染泪,显得小而凄楚,摇颤的火光映上去,她也像在摇颤。那副脉脉的眉眼,含着幽情,带着悲切,是如此的逼真。
一股惊震袭向高腾云,他想叫出来──就像真真!她就是真真!他不由得用力将她搂住,哑着声喊:“它让他们团聚了──它让我碰见了你,找到了你!”
他扳下她的头,随即把嘴覆上去,吻她满脸。宛如压抑了百年的相思,百年的深情,现在完全爆发开来似的,他挡不住那道力量,她也挡不住,只能被它卷去。
蝙蝠洞里的一团火,烧得正烈,他除去她身上剩余的衣物,他受不了再有任何隔阂,他要跟她贴紧,跟她相亲,像他们从来,从来没有分隔过!黄沙地异常的柔软,闵敏躺下来,被高腾云身与心双重的温暖所覆盖,他的吻、他的,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浓烈、无法取代的情感。
这不像是他们的第一次,这像是苦劫之后的重聚,心酸里有无尽的甜蜜。
当这男人嵌进她的身子,彷佛同时也嵌进了她的生命。
她啼唤他的名字,终于觉得,和她找了好久好久那个最亲爱的人团圆了。
她是听着鸟叫声醒来的,一双深浓的笑眼正看着她。
她和这双笑眼的主人偎在一起,他怕是醒了有段时间,已倚起上半身来。
柔亮的天光斜照入洞,就照着他;他一副宽肩,全果的胸膛,比昨夜在红焰下看来,还要更显得英挺。
昨夜……闵敏的脸蓦然变得红馥馥的。
斑腾云忍不住靠过来亲她。“你是想到和我想到一样的事吗?”
别过脸去,娇声啐道:“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他笑,把她扳回来。“这句话你昨晚上就说过了。”他细细啄她的唇,一片胸瞠朝她压去,再度覆在她那柔滑起伏的的陵上。
闵敏带点喘的说:“昨晚上你说了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给我听,那是……真的事吗?”
这时高腾云仰起头来,凝眸端详她。一头鬈发昨晚被雨淋过,现在干了,蓬松而淘气的披在额上,下边的眉眼分明,一向甜美,但因为与他经过了一夜,被他如此亲密的搂抱在怀,她那眉梢眼底不能不蕴起一缕娇羞……曾经被高腾云认为像个顽皮漂亮的小男孩,如今,十足是个女人了;活在这个时代,聪慧、快乐而有生气,与久远的过去没有牵连。
这也就是高腾云打一开始,便抱定不告诉她前世的因缘,不让前世的悲憾给她的今生造成任何一点影响的原因。高腾云要她像现在这样过下去,他要她有永远美丽的一生,不许哀愁再来侵害她。
“故事就只是故事,”高腾云一双胳臂将她圈着,吻她额头说,“它能够让人感伤,却不能对人生造成影响,懂吗,小可爱?”
小可爱愣愣想了一会儿,抬起脸来看他,忽然出现一副真正可称为“可爱”的样子来──她红着脸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挣扎,挣开后,发现除了覆身的两件外套外,她是身无寸缕的一夜睡在这个男人怀里,霎时脸孔越发透红了。
“你那故事或许不会对我的人生造成影响,”她咬唇,“你的影响,却大了!”
话说得像在怪他,却含着羞嗔,高腾云心波动荡,伸手把她抓回来,又压在黄沙地上了。
“你不知道吗?我爱你,从第一眼就是了。”
闵敏一双眸子变得迷迷蒙蒙。“我以为那时候你恨我呢,害我难过得差点死掉,”她把纤臂一勾,勾住斑腾云的颈项。“没有女人希望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恨她的!”
香唇送上去,两个人又缠结在一起。很难判断这样一缠,又过了多少时候,一直到洞下方远远传来呼叫声,这里的喘息似乎才刚刚平抚呢。
斑腾云先穿衣出洞去,让闵敏在后头慢慢收拾。是老村长带了人上山来找,一夜为他们担心。
等到闵敏姗姗而来,天空残留的一点昨夜的乌云,也散净了。这样明丽的天色下,她那对眸光有点曲折,不太能够直接与高腾云对视,不巧对上了,马上飘来一分红云,云底下又像是笑,又像是嗔。
斑腾云笑在心头上。
啃过干粮,一个行动敏捷的族人,回村子为闵敏取来她的大包包。不仅闵敏迫不及待,老村长也急于带她去了解情况。他是有问必答,却有一桩疑问怎么也想不通。他领着众人到现场。
照说,村子后方是一片扎实的天然林,地层抓得牢牢的,没有崩塌的理由,其他的垦植地和村子又有段距离,如此,半个多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土石流,究竟怎么来的?高腾云不死心,攀越崩塌处查看,只见黄泥流从溪谷一路绵延下来。于是大伙儿顺这道泥流行上游走,要把源头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