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道清光射入洞内,青狼在洞口站望了许久,回头道:“我们可以走了。”
洞外天晴日朗,三日夜的风雨,已经过去了。
真真慢慢起身,脚边暗红的火烬,一点一点的在熄减。她和青狼就隔着红烬相望。要走了,要离开这给给他们庇身三日的岩窟……忽然两人都生出许多难言的心绪来。
难道可以不走吗?难道可以永远活在这个洞窟里,就他与她,与世隔离,一男,一女……如果说青狼不敢想想像这问题,那么真真更不敢想了。在她,一步步都走得忐忑不安,因为猜不透青狼的意向,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岩窟,是生是死。
扁是在洞口一探,青烟迷蒙,下边那不见底的深壑,已骇得真真飘飘摇瑶,立都立不住脚。
但是青狼说:“我会把你安全带上崖去。”
他将头发用皮带子一束,露出沉着坚定之色,使她相信他。
下崖的路被洪水冲毁,上崖的路却犹留着一线狭道。青狼拉下崖顶坚韧的垂藤,把他自己和真真系牢了,随即蹲下来,把真真足上另一只鞋摘掉。
“我的鞋──”三天来,她只穿一只鞋,此际还像舍不得它似的。
“索性月兑了鞋,好走路。”他指点道。她一双脚玉雕一般,着实小巧可人,但愿上路的时候候,可别伤了它们,青狼隐约想着,要不是山径太险,说什么他也要背她走……“跟着我,手扶在壁上,一次移一步,不要往下看……”
青狼带着真真上崖路,面壁横着移步。真真松散的长发随风飘,背后的一片虚空在冷笑,唯有青狼沉稳的声音一步步叮咛她,他一只大手紧牵着她,温暖而有力。
“就快到了,好姑娘,崖顶快到……”在??之中,他那出奇的温柔,越发教人刻骨铭心。
真真睁开眼,果然见到崖顶就在上头。就差几步子,突然乱翠荫中扑出一群鸟来,真真一吓,脚往下滑──“青狼──”
惊叫声在空谷中昏眩地回响,真真就靠身士一条草藤和青狼一只手,将她拉在半空中,她一身白,像一缕薄命的轻雾,随时会被风吹去,了无痕迹。
青狼额上的汗和真真满脸的眼泪一样汹涌,他喘叫:“别动别动,不要怕,我拉你上来!”
多亏他早一步,一臂已经攀在崖顶一块突石上,藉着它使力,一吋吋将坠下的人拉回径上。
两个人都是是魂飞魄散,接下来一小段,青狼怎么带,真真怎么上了崖,全然胡胡涂涂的不清楚了。
见真真伏在地上,整副娇躯抖颤个不停,青狼直是满心的悔恨,想自己根本就不该把她带上埋伏崖,教她一个如花似玉、娇弱弱的姑娘家受这等磨难,万一方才她的一失足,便跌下那万丈深崖一个“万一”,使青狼都浑身震颤起来,急急扯去草藤,掠过去忘情的将真真一拥,忏悔般声声唤着:“真真,真真,真真……”
她向他抬起脸,一脸儿惨瑟瑟的都是泪,像朵被寒雨摧打了一夜的白杏花。他心惜得不得了,用面颊去抚拭她的泪,无助地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放过你,我又不愿杀了你!”
水仙岩上乍见的那一刻,早震动了青狼的心。尽避青狼一再坚定必杀她的决心,不便勇士的意志软弱,然而此时此刻,真真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却只有他的一片款款柔情。
“青狼……”
这嘤咛一唤,终于使得英雄气短。青狼不自禁低下头去吻真真,吻得悱恻缠绵,让真真两片泛凉的唇,开始回暖,开始化软,她的人也变得迷迷离离,痴痴醉醉。
被一个男人这样拥抱,这样吻着,是真真生平的头一遭;气儿也喘,心儿也跳,却只想偎得他更深,永远依恋在他怀里,永远留在这如梦如醉,甜美的境地里。
正当真真一双手不知不觉的伸出去,要将青狼搂住,他却猛地把她推开来。崖上草木萧萧,杀气腾腾,青狼纵身跳起。
“有理伏!”他叫,才跃两步──一张网自天而降,罩住青狼,旋即吊上树。
芒林中窜出一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拾向青狼,暴喝:“可恨婬番,终于落我罗网!”
持剑之人,两眼通红,满血胡髭,一脸的凶煞气!若非他发声,真真绝难认出他便是平日她那温雅文俊的凌秀哥哥!在他身后,三面草丛都是严阵以待的弓箭手,所有箭头都对准网中的青狼。真真惊呼:“凌秀哥哥!”
凌秀两道目光射过来,迸着一种像是愤恨而痛怨的眼神,对着她而来,吓她一跳,然而他转瞬便喊:“真真别怕,凌秀替你把这番杀了,”他手一挥,下令:“放箭──”
“不!,”真真的尖叫喝住了弓箭手。“不要伤他!”
“真真,你受这番侮辱,为何护他?”凌秀厉声问。
“他没有侮辱我,”真真拚命摇头。“他对我没有一分一毫的伤害,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活着命上崖。”
真真愈是辩护,凌秀愈是盛怒。“这番大胆凶残,杀知县仆,劫知县女,今日不杀此番,不能了结!”
哪知道真真竟向悬崖闪去,煞白着脸赌咒:“你真杀他,我便跳下这崖,粉身碎骨!”
这万万不是凌秀想得到、料想出的变化,他哮吼:“真真,你是疯了不成?这样护着这厮,究竟为什么?”
那被罗在网中的青狼,从树梢头嘶着声喊下来,“闵姑娘,顾你自己,别为我做傻事……”
凌秀见他两人彼此相护,不禁又惊又怒又妒,挥剑朝青狼冲去,“索性我直接斩了你──”
真真哭着大叫,“秀哥哥,你逼我死矣!”
凌秀闻声,手中长剑铿一声落地,忽然凝在那儿,心中茫茫,再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了。缓缓抬头望去,见真真在崖端飘荡荡、泪盈盈的那模样,他内心绞起一阵剧痛。
难道她不知道他爱她吗?她遭劫这三日,他神颠魂乱,忧急得如同要死去,他用尽了方法。在水仙岩抓回来那名哮天番身上,终于拷问出真真被劫的去向。那番死前犹自冷笑道:“你们抓不到青狼的,他的本事太高了。”
连通事周滚眉都拧着一双手说:“青狼少年豪强,闵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凌秀赫然拔出长剑时,周滚眉倒退好几步。“真真若死,我必将这番碎尸万段,真真不死。我也耍将这番碎尸万段!”
彼不得天候恶劣,调兵遣将,由一队归化的生番带路,直上埋伏崖。一路咬牙切齿,誓杀青狼。
只是他作梦也想不到,崖上发现真真那时际,她人在那少年番人的怀抱里,在她的唇下!不见她挣扎,不见她反抗,她竟像是心甘情愿的由她拥吻。
那一?,凌秀原本满副欢喜之心都碎了、散了,整个人像坠入噩梦中,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此时,崖上刮起一道强风,凌秀从梦中醒来,入眼所见的还是真真临崖那伶伶仃仃的身影儿,他听见她一遍遍恳求:“放他走,凌秀哥哥,放他走……”
他心一紧,英雄的意气皆消沉下去。罢了,罢了!“来人,把这番解下……”
“一见青狼挣出网罗,真真离了崖,一头朝他奔去。才半途,凌秀横出身来,拦腰将她抱住。紧套在臂弯间。
“闵姑娘──”青狼喊企图强眼前的刀枪阵,然而刀光剑影隔着,只能听见凌秀狠狠地发毒誓:“哮天番,你听好了!从此刻起,你再敢接近真真一步,我定将你大卸八块,再剁成肉酱喂了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