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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魂 第14页

作者:欧倩兮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为了争取时效,青狼大胆直入落马埔汉番杂处的垦区,埋伏半日,碰上三名上山种蕃薯的归化番,取了三人首级,随即奔上归途。

他抄捷径,走的是险崖的山路,不料途中却在高处瞥见熊耳人在崖下,一跛一跛走得极艰苦。

青狼下险崖,悄悄跟了熊耳一段路,才发现他不知因何缘故受了腿伤,看他伤势不轻,如不立刻回部落疗伤,恐怕要烂去一条腿,甚至送上一条命!青狼当然知道熊耳素性倔强,更清楚他对花衣的一片爱意;他拖着血肉模糊的一条腿,痛苦得咻咻喘气,却拚了命仍然要前进──那是因为他两手还是空空的,一颗人头也没有呀。

而没有人头就没有花衣,慢了还不行!那一刻,青狼深深体会到竞争的残酷,它让人拿了命去争取,牺牲的还不仅仅是自己!他忽然感觉到背上所负那三个首级是那么沉重,而心头涌现出一种难言的悲悯。

然而青狼默默地走了。晓得熊耳绝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当熊耳突被一阵山獐的骚动所惊,踉跄来到一处芒草丛,竟赫然发现三颗血迹方干的人头。正等着他来取。他又惊又喜拜倒下来──这是自天而降,神灵所赐呀,要他形回去迎娶花衣。感动上天的,一定就是他的诚心了。

七天后,遁入山林的青狼,回到了部落,花衣已经是熊耳新婚的妻子了。

二年来,花衣不曾正面看青狼一眼,和他说过一句话,青狼很难猜出她内心的感受,此刻听她哽咽一说,满腔的幽怨令青狼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知道是我让了熊耳?”

“新婚之夜,熊耳醉酒,说出他捡到人头的来由,我知道那一定是你让给了他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青狼轻轻一叹。在他,那当初仅仅是一念之间,而对花衣来说,嫁给熊耳,备受宠爱,她也为他生了个壮小子,不能不说是好的收场;青狼自己的失意,至此也全部?入深山大壑,不复再提了。

此刻,在月下与花衣相对,他是一派坦然。

“花衣,?与熊耳做夫妻,就像林鸟那样的好合,又有可爱的儿子,要爱惜,要看重……”

花衣听这劝解,却退倒一步,问:“你这么说,是忘了我俩的过去……”

青狼微微变了脸色,严正道:“我俩并没有什么过去,何况?是已嫁的妇人了,快别提这些,对谁都不好!”

“青狼,青狼,你好绝情!”花衣颤声说,竟滚下泪来,旋身跑去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恨恨对他发誓,“只要我还在,只要我能够,我绝不让你称心如意的娶妻!你记住了,青狼!”

他望着那道美丽抖索的影子,消失于墨黑的松林,胸中彷佛又出现二年前他利用一头山獐,引熊耳入草丛取人头的那时唻荦婸﹞ㄔX来的心痛。

如今事早成定局,不论当时曾留下什么遗憾和无奈,他毕竟是个坦荡荡的勇士,他也只能立在那儿,任由悲凉的松风吹拂他一身。

青狼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花衣。

饼二日,青狼再度佩弓带刀,拜别了父母。秋后是狩猎季,野兽都迁徙到低处来避寒,要把握这个时机,族中的男人也都在农忙过后,三五成群,入山打猎去了。

尽避青狼以此做为解释,但他父母都明白,这次婚事的逆变,难免使他郁郁不乐。让他出门逛一圈,舒散舒散心情也好,慈爱的父母这么想。

哪知道青狼这一趟出门再回来,部落已是人事全非。

熊耳本不是那么愿意带着妻儿下山的,但这回花衣对青狼的婚事唱反调,在族中引起了些非难,她也不好过,他索性让她和七八月大的儿子跟着一起出门,到水沙连找詹福九做生意,同行的还有他两个表弟,帮忙扛猎肉、熊皮。

在福九那座大院落里,但见壮丁往来,戒备很是严密。也不把熊耳一行人领入厅堂,只在埕上看货。福九长着粗大的身架子,横阔的脸上□住一双小眼睛,打量的不是那批货,是悄悄立在一旁,正女乃着娃儿的那番妇。

那番妇一身黑泽丰腴的皮肉,眉一抬,两只水艳艳的眼睛瞄福九一下,忙又移开。那股风情,即使在摇芳阅一群鸶莺燕燕里头,也都少见。

埃九绕着成捆的鹿皮踱步,操一口番话冷笑道:“货色倒不差,可是你又要盐糖,又要布匹珠线──要的也太多了吧?”

熊耳愕然。“以前都是这样子交换的。”

“现在不同喽,市面上的行情在变化,”福九撇着粉湿的嘴唇一笑,忽然把眼光放到花衣身上。“不过,要讲价也不是不行,你把这女人留在我庄子几天,说不定我可以跟她讲出个好价钱。”

熊耳还僵在那儿,满头雾水的,花衣却变了色,抱着孩子上前拉扯丈夫的衣□,急道:“我们走,我们走。”

一声大笑,福九摇饼来,伸手便掐住花衣的腮帮子。“急什么,让詹爷招待?不好吗?”

他指上一枚金铜戒抬刮过花衣的面颊,她叫起来。一转眼,番刀出鞘,已架在福九的项上,熊耳狠声道:“把你臭手拿开,汉佬!”

詹宅的壮丁见状,蜂拥而上,但是主子受制,一群人威威赫赫,也无可奈何。熊耳两名表弟看着情形不对,胡乱捆起地上的熊皮,扛了就跟着走。

熊耳把福九直挟到山脚下才放人,等大批家丁跋到时,熊耳一行已经遁走。

闹出不快,又恐福九率众来找麻烦,熊耳也不敢再另寻买主了,领着妻兄弟兄,匆匆踏上归途。往草莽林菁中赶一天路,到了这天晚上,才放下戒心来。

几个男人喝了酒,感到轻松,醺醺然在营火边困着了。不料,福九派出的一干人手,早埋伏在林中,这时候一涌而上,狙击熊耳三人,连八月大的婴儿也不放过,一刀刺死。独独活抓了花衣,连同一批熊皮也夺了去,这当中,根本没有所谓福九的鹿皮。

那福九的存心,根本只在花衣身上。花衣被抓回詹宅,已奄奄一息,见福九袒胸露月复,发着婬笑向她逼来,晓得不从必死,她本是个烈性子,这时候情愿死,也不愿屈从这恶豪,当下狼狠咬断自己的舌头,血溅满口。

埃九不想这番妇竟然咬舌自尽,费那么大周章,眼睁睁见它泡汤,恨得一把揪住花衣的头发,大惊一声“贱人!”把人重重摔向砖地,怨气冲天的走了。

那濒死的女人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把散乱的浓发都染红了,她的脸被染血的青丝半掩着,显出一种凄艳的绝色。一张脸孔浮现在她蒙胧的眼底,不是与她恩爱的丈夫,不是她心疼的儿子。是她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青狼……她在死前呼唤他最后一声。她的死讯一传回部落,他与族人会来为她复仇,他终会为她,就为她,拔出佩刀。

也值得了,也值得了……愈近家门,青狼愈是归心似箭。离家的这十日,他对部落,对年老的双亲,格外有着悬念,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翻过一道山岭,已望得见位于翠谷平台哮天部落,他心头一喜,赶忙加步。突然空谷起回音,一阵急过一阵,那是族人以圆木相击,在群山间报警的信号。

青狼凝神判断声音的来处,却不在哮天部落,是来自部落后面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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