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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新恋曲 第26页

作者:欧倩兮

“哦,是的,『世代』,惟刚念兹在兹的文化理想。”那人的语气尽避有些嘲弄,但始终是一脸笑意。

约露虽不隶属“世代”的编辑部,但“世代”企画专精,图文并茂,水准之高,亦令约露感到与有荣焉。更何况她还曾参与了一个小小的意见──修改后的版面清雅曼妙,惟刚满意得不得了,约露每每想到这里,内心总是悄悄地欣喜。

她不由得掉头去寻望惟刚,那高大的形影,一入眼帘,心头又是一阵甜蜜自酸楚的心间汨汨沁出,她强自按压怦怦的心跳,赶紧回过头,把注意力投向陌生人。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不大,但神态有股老练之色,精心修剪过的发型,整理得乌亮服贴。他的个子相当修长,既不打领带,也不系领结,倒用了条红底酢浆草的丝巾,随意扎在领口,流露一份他人所不及的翩翩风采。约露注意到,他有双极深邃迷人的眼睛,却显得懒洋洋的,彷佛看遍了人生,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让他感到兴趣似的。“请问您是来宾,还是本公司的员工呢?”约露猜不出此人的来历,遂礼貌地询问。“我是见飞的人。”他笑得似乎无奈。

“哪个部门的呢?”

“最高部门”他露出促狭的眸光。

这人开起玩笑来,也不怕犯了惧高症。她和他玩下去。“什么职位?”

“有我这么一个老板,希望不会让妳失望才好。”他向她欠个身,说得拐弯抹角地,却是一本正经。

约露一笑。哦,这人真爱开玩笑!他却望着她的笑靥,望得十分入神。大厅口忽然来了一阵欢声雷动,镁光灯霎时灿烂得像国庆烟火一般,约露扬头,见一穿着宝蓝黑团花缎抱,身量颀长的白发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可不是方绍东本人到了吗?各方嘉宾,加上记者群,全迎了上去。约露见他竟比在公园遇着那回还更瘦灈了,但当他往台上那么一站,一副威严之态,没有开腔便把台下压住了。

他致辞感谢各界前来共襄盛举,人人肃穆地倾听,约露却发现有人轻轻拍她手臂。是那陌生人,他凑到她耳边道:“这里不是有个琉璃工房吗?咱们溜过去参观他们的杰作如何?”她一怔,尚未回答,却听他申吟起来,“糟了──”

她抬头一看,一个着黑西装的老汉,正急急自人群中向他们挤过来,不一会儿即来到跟前,板脸打量那陌生人。约露认出他正是策轩的管家,他向约露点个头。“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大?怎么一声通知也没有?”

“中午刚下飞机,”陌生人挑挑肩。“来到这儿,正好碰上见飞的盛事。”“走!”老汉把陌生人的手膀一抓,不由分说便给往前拉,留下约露好奇地在那儿探望。台前有场小小的骚动,绍东的讲演中断了片刻,随即继续下去,不久便欣慰万状说到,“如今犬子惟则也已束装回国,即将投入公司行列,与大家携手合作,并肩努力,尚望各界多多提携……”

约露见那名陌生人被拥上台,与绍东并立,她不禁倒吸一口气。

──老天,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人果然是“最高部门”的,他是方绍东的独子,方惟则!约露吃惊地想。

“他终于回来了。”慕华不知何时挨到约露身边,低声道:“有子克绍箕裘,总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这下方老要心花怒放了──他不知巴望惟则多久了。”

绍东续侃侃而谈,褒扬公司多人的辛勤和功劳,从上到下,但是约露却没有听到他提到惟刚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惟刚在哪里呢?约露踮足眺望,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他的影子。约露挤向前去,终于瞥见他。他站在台侧一撮人的后边,离了几步的距离,独自一人,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偏着头聆听叔叔的讲话,大部分时候却是低首凝视自己的鞋尖,约露不知道,但她觉得他那清俊的身影,看来好孤单,好落寞。

就算约露在见飞的历史尚短,她也知道惟刚是公司奔忙最力的人。慕华说过,施小姐也说过,惟刚身兼数职,不惮劳苦,往往一天工作十几个钟头,而绍东对他竟无一字一句的嘉勉和慰劳!

约露对绍东不禁感到愤怒起来。她在策轩目睹绍东以冷峻且不公的态度,还报惟刚的关切,今天又见惟刚遭到如此的冷落,她替他不平,替他生气,她想走到他身边,和他在一起,她想──“今天更有一件喜事要和大家分享。”绍东的音调陡然昂扬起来。“这是方家三十年来头一遭,”他一顿,露出难得的笑容。“各位,小侄惟刚和已故企业家贾元南先生的千金,贾梅嘉小姐,订在今年中秋节完成终身大事……”

大厅响起狂涛一般的喝采和掌声,轰然淹没了约露所有的意识。

第八章

惟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婚事是什么时候被决定的?是什么人替他配了对象,订了日子?

他霎时遭人团团围住,那可怕的恭贺声像一把把铁钉子洒在磨石子地上,刺耳惊心。他想叫停,告诉他们这是个误会,有人搞错了!

可是,梅嘉偎在他身边,笑得千娇百媚,叔叔又是左拱右揖,忙着向客人还礼,更是满面的呵呵然──哦,惟刚有多久没见到老人家这样开过笑口了?

莫非这是他的意思,他的安排?如果惟刚当众高喊没这回事,教老人家台阶往哪里下?面子往哪里挂?何况还有梅嘉!

就连他那活像显了灵,令晚突然在酒会出现的堂兄,惟则,也靠拢了过来,往他肩上一兜。“你是做老公的料,不结婚就太暴殄天物了。”

惟刚却彷佛驮了两块石头坠下海去,一块是梅嘉,一块是叔叔,人情恩义全在背上,直往下沉,直往下沉。他沁出满头大汗,抬眼在人群中拚命搜索──那道可爱的缎蓝影子在哪里?整晚上,他只想过去把她抱个满怀,亲她,吻她,把整颗心都奉给她。然而她飘飘忽忽地,一抹蓝影子在人海里载浮载沉,愈荡离他愈远了……约露,他只能在心里喊。

***约露只觉得宴会厅喧腾得就像世界末日一般。她不知道自己一杯连一杯,饮了多少鸡尾酒,也不知道酒会是到了高潮,或是近了尾声,脑中仅有一个念头──惟刚和梅嘉要结婚了,惟刚和梅嘉要结婚了。

这样一对璧人呀,约露擎着水晶杯冷笑,瞧瞧他们──惟刚自然不必说了,而梅嘉更是华光照眼,一头云髻盘往顶上,开成了一朵黑色牡丹,穿一身大红镶金葱礼服,摇摇袅袅,美得就像风中一枝石榴花,急切切地要往人怀里送。

她可不是在他怀裹吗?笑得那么富丽得意!一双手彷佛还嫌不足,最好再生出另外一双,像面包店架上的螺丝卷,一圈又一圈把惟刚死死缠住。

约露愈想愈是自惭形秽地生恨,惭就惭在梅嘉能够理直气壮地爱惟刚,而她不能。她不能。

她爱得见不了天日,如何比得上梅嘉像蝴蝶一样蹁跹,只管恣意绕着惟刚闹情意,不必挣扎,也不必亏心。一个人一生能够拿什么来换得感情的自由开怀?如果能换!约露是这样自怜,又不能不妒恨──妒的是梅嘉,恨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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