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程佩玉可以好好地照顾仍昏睡的芙湘后,霍剑渊走出病房。直接到护理站,找护理长为他安排特别看护。
虽然佩玉说她一定会留在医院照顾芙湘,但,他还是觉得为芙湘请轮班制的看护会比较妥当。
安排好了后,霍剑渊离开医院,驾车直奔东河河边,停妥车后,他不顾外面凛冽的夜风走了出来。
他的心好烦、好乱!乱中还带着他不敢承认的怜惜和愧疚……老天!他真的必须好好地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继续留在医院,他真的好怕自己会冲动地抱住病床上的芙湘。
程佩玉所讲的那些话压在他心底,他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讯息。他更不知,往后的日子,他该如何对待芙湘?
他真的没有想到芙湘这几年都是这么艰苦地过日子,她不愿住在家里,不愿享受父亲背叛之后的荣华富贵,她一直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学业,并存钱到纽约圆梦。
原以为冰封的心湖,慢慢露出了缝隙。剑渊知道芙湘为何省吃俭用,也要存学费到纽约。因为,到纽约求学曾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梦想!在尚未发生悲剧之前,他常紧握着芙湘的手,兴奋地计划两人的未来。
她一直把两人的誓约牢牢地放在心底,并排除万难,付诸行动。
迎着冷冽的夜风,剑渊挫败地低吼——该死!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他要对芙湘这么残忍?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但,当年的悲剧她真的有责任吗?那时的她只是专心拚联考的高中生啊!
可……父亲临死前的怨恨又浮现在他眼前,不!他不能爱宋华泰的女儿,不能!他无法对死去的父亲交代!
好乱!心乱如麻的他抱头低吼。为什么?为何会这样?为什么芙湘偏偏是宋家的女儿?为什么?
他承认自己其实一直深爱着芙湘,这几年来,他表面上对她不闻不问;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一直把她藏在心房中最隐密的角落。
任他伪装得再冷酷,也无法对自己说谎。
到纽约后,他一一拒绝主动倒追他的名媛淑女,不是因为他要专心在事业上好好发展。而是,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潜意识中,一直把那些女孩跟芙湘一一比较。
她们没有芙湘天真灿烂的笑容、没有她羞涩却温柔的双眼、更没有她温暖的手……完全不对!不管那些女人如何精心装扮,在他的眼底就是不对,他根本无法动心!
但,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天知道他多后侮自己对芙湘做出那些残忍的事,可是他有选择权吗?
这是宿命,是注定的悲剧!他永远无法忘怀父亲是如何含冤而死,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他到底该怎么办?
夜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也让他的心更加纷乱,而找不出答案……
第八章
翌日
霍剑渊向医院请了假,天知道他多想冲入病房照料芙湘,但,他不准自己这么做。
他很怕自己看到芙湘的脸后,会完全失控、会把她紧紧搂入怀中——所以,他选择逃避。
带着紊乱的心,他把车开到疗养院,打算探视母亲。
一进到病房,专业看护便诧异地微笑。“霍先生你来了?”奇怪,今天不是假日啊!
剑渊胡乱地点头,望着坐在窗前远眺的母亲,沙哑地问着。“我妈她……最近过得很好吗?”
“还好。”看护点点头,却又挨近他,以很小的声音说:“其实老太太自从住院后,我就一直负责照顾她了,所以,我很了解她的心情变化。这几年下来,她由一开始的惊惶、夜夜痛哭……到目前已经慢慢地稳定下来。可是,不管她的情绪多么平静,除了你来探视之外,我从来没有看过她展露笑容。”
看护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又道:“可是前几天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老太太在客人来访后,居然微笑了!”
“客人?什么客人?”剑渊觉得很奇怪,他们在纽约根本没有任何亲友,谁会找到这里来探望母亲?
看护回答。“是一个小姐,她说她姓宋。”
宋?剑渊整个人一震——难道是芙湘?
一定是她!霍家认识的亲友中,只有芙湘姓宋。
他紧接着问:“你是说……那位宋小姐来探望我母亲?”
“对啊,还来过两次耶!在她离去后,老夫人的心情好象都很好,这几天她突然开口对我说她不想再吃药,我请医师过来为她检查,医生也赞成老太太的精神状况已趋于平稳,所以就答应她暂时不要吃药,先观察一阵子。”看护笑着。“结果很令人满意,老太太虽然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不过这几天的状况一直很好,整个人很平静,也很清醒。这对她的病情是一个很大的进展,你也知道老太太曾经多么依赖药物。”
剑渊沉默地听着,内心五味杂陈。是啊,他非常清楚母亲曾经多么依赖镇定剂等药物,尤其是刚到纽约那几年,她几乎每夜都要吃下分量颇重的镇定剂,才有办法含泪入睡。
但,为何会这样?难道母亲认不出芙湘?不!不可能!直觉告诉他——母亲绝对不会认不出芙湘!
虽然母亲自从父亲走后,精神状况一直很糟,但,母子连心,剑渊知道母亲并没有真的发疯,这几年她经常沉默不语,只是她想封闭自己。又或者,那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式,她已经严重对人性失去信心,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他定时来探望母亲,母亲除了以慈爱的眼光看着他、或偶尔开口叮咛他注意健康之外,很少对他微笑,但,她居然对芙湘露出笑容?
这怎么可能?剑渊完全想不通。但看护也没有必要对他说谎啊!
看护又道:“其实我看得出老太太很高兴看到那位宋小姐,虽然跟宋小姐会面的两次中,老太太一句话也没说,但,宋小姐回去后,很少开口的老太太居然阻止我把那锅汤倒掉。”
“汤?你说什么汤?”
“就是宋小姐两次来会面,都以保温提篮带来的汤啊。我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内容啦,不过那香味很迷人耶,有中药的芳香。”
剑渊心头一揪。已经可以确定芙湘带给母亲的绝对是那道双菇冬粉汤,因为那道煲汤也是母亲的最爱。
看护又道:“宋小姐两次都提这道汤来,虽然老太太一口都没吃,但,到了晚上,我想把已经冷掉的汤汁倒掉时,她居然开口阻止,要我留到明天早上再处理,她说她很喜欢汤汁的香味。”
剑渊脸上的表情跟着疑惑,为什么?母亲明明知道来探望的人是宋芙湘,是宋华泰的女儿,为什么她不但没有拒绝芙湘的探视,没有被刺激到发病,反而……
他不懂,真的不懂!
他摇摇头,勉强集中精神。“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陪我母亲说说话。”
“好的。”看护点头后便退出。
剑渊走到窗前,在母亲面前蹲子。
“妈,”他握住侯秋云的手,语气中满是痛苦和疑惑。“我不懂……我真的不明白……您不恨宋家吗?您为何愿意接受芙湘的探望?”
说这些话时,他的心头更加苦涩,有一股巨大的声音在为芙湘辩自——那些事不是芙湘的错,完全不是!
几乎一夜没睡,满眼血丝的他,无助地把脸埋入母亲的双掌间。“妈,您会原谅我吗?爸……他会原谅我吗?我承认我还是一直爱着芙湘,我的心底只有她,但,我怎么可以爱她?怎么可以爱上宋华泰的女儿……”
他艰涩地吐出字句。“妈,请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拿芙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