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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舞 第30页

作者:安宁

难得见他如此慎重,我的兴趣更浓了:“真的要,快别卖关子了。”

“那本日记其实是一位妻子写给她丈夫的一封长信。她患了败血症,自知将不久与人世,于是她给丈夫写下遗书,并且交由律师在她去世后转交。她爱丈夫至深,字里行间感人肺腑,她还有个女儿——”

我猛地挣开他的搂抱,顾不得跌痛了腰椎,我手脚并用撑着地面往后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惊恐万分的戒备状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强烈的预感书的我极端抗拒知道却又极端渴望知道——

“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父亲和她的现任妻子曾是旧识,但却和他的儿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母亲去世之前他不曾做过任何一件违逆她心意的事情,更遑论出轨,而你母亲之所以会自杀,我估计是因为她不能忍受自己死得太难看。我手上有她生前主诊医生的病理报告,她自杀是已经开始感染发病,就算用药物能延迟一段日子,她的生命也已不可更改地临近了终点,而败血症从并发到死亡期间,她身体的一些部位例如口腔,会一天天脓肿、出血、溃烂,她可能觉得那样死去太失尊严,更重要的,尤其是在你父亲的亲眼目睹之下——面对她的逝去他分毫无能为力,她不希望他承受那种巨痛——”

“你够了没有!”眼泪再度如山洪暴发:“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你又想改变什么?!”

他好狠!等着我把伤口揭开,立刻就给我一贴猛药,也不管我是否承受的住。我发狂地捶打他。“我恨你!恨你!你怎么可以!”

“既然长痛短痛深痛浅痛都是痛,长痛倒不如短痛,天天闷着慢慢痛也倒不如一次性连根拔起。”他叹气,一径由我打,由我的泪浸染他的衬衣,眸光无比温柔。

“如风,如风!”我打他,也紧紧搂住他,哭喊到力竭声嘶。

十几年来我将林家闹的鸡犬不宁人心戚戚,到头来却有人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十几年的离谱与荒唐教我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罪孽深重的事实!

“带我回去!如风,我要回去!”

我还有什么面目对着我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分分秒秒都在伤害她爱着的人!她泉下若有知,这是几年来定当不曾瞑目。

如风扶我站起来,又叹了口气:“我们这就回去,乖,别哭了——”

“不要你管!”我甩开他,力道之猛差点把自己摔倒。

他不再吭声,抱起我下山。

☆☆☆☆☆☆☆☆☆

车子才刚在林宅外停下我已开门冲了下来,像失控的列车闯进大门,狂奔过阔长的车道,大步跨越台阶双手一振,屋门篷声打开。

案亲、梅平和林智在看见我时全部从沙发上弹跳而起。

“潇潇你怎么了?”

听不清楚是谁在叫我,三张脸孔仿佛三重屏障,我的腿像被灌了铅,沉重的无法提起往前挪进一小步,我无颜面对的何止我母亲!

无止尽的泪不间断往下掉,我一步一步往后退。

那几张震鄂的面孔想我冲来,我立刻转身狂跑,捂住双耳直扑大门外如风尚未驶走的车子,将惶急的叫唤全部抛在身后,一如十几年内冷漠、残忍地背弃他们的关怀和爱护!

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入风的怀内,往他敞开的外套里躲,我绝望且崩溃。

“我会死掉的……”

“坐好!”他搂紧我,车子已吓人的速度疾冲出去。

“不要去任何地方,哪里都不去!”我捂着绞痛得心口急喘,“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声音嘶哑失声。

他一声不发,一路狂飙连闯红灯,飞驶向郊外。

沿路的车辆越见稀少。

他把车篷打开,风声刹时就在耳边呼呼作响,如削面的薄刀,隔着衣物仍将皮肤打得生痛。我肿涩的双眼在痛,胀红的鼻子在痛,干哑的喉咙在痛,我的头、脸颊、背部、四肢全身上下都被风袭击的火烧火燎般疼痛。

路边的景物瞬间即逝,太阳耀眼的光线不知何时已转成了金色,漫天的云朵静止不动,一层又一层皮上嫣红的面纱。柏油路两边低矮的绿色植物一望无垠,间或可见突声的几枝高树和星点的村庄,在夕照下蕴含着沉寂的生机。

平静在呼啸的风中趁着谢空隙丝丝缕缕地回到体内,我开始觉察到如风的异样,他的臂膊僵硬,脸色阴沉,似乎如此盈涨的飞驰都无法排解他蓄满全身的怒气。

我极力止住最后的轻微的抽噎:“如风?”叫的哽咽而惶感。

他拥着我的长臂紧了紧,手里的方向盘猛地一打再反转,车子吱声刹停在路边。放下我抬腿一踢,车门应声而开,他径自下车,右手撑着车盖一跃,人已坐了上去。

盘着双腿拿出烟来,他吸的既凶又猛,左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横在额际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长及肩胛的发丝自然流泻,在徐风中一起一伏仿若追波逐浪。

望着他的侧影,我茫然无助,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火,不争气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

带着火点的烟头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双手向后撑在车盖,他仰头望向辽阔的天空,徐缓且深长地呼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不安宁呼出来给无形无影的风彻底带走。然后他回转身横过挡风玻璃向我张开双臂,我赶紧站起攀着他,他把我抱出车外。

“好了,乖乖,别哭了,我的心都疼了。”他淡笑,捉我的手贴上他的心胸:“不信你模模。”

我吸着鼻子,“骗——骗人,一点都不觉得疼。”

“心是我的,你怎么会觉得疼呢。”他怜惜地捏捏我的鼻尖。

“那你要我模什么?”

他的眉梢上扬:“你不觉得我的胸肌很结实诱人吗?”

我勉强笑了出来,但笑容迅即就自己消失了。“你怎么会想到调查我的父母?”

他不说话了,目光飘向远处,很有些迷离。

我没有往下追问,而在我以为他很可能永远都不会给我一个答案时,他却忽然开了口:“我要你快乐。早在目睹你拿起玻璃割向手腕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这种想法。”

所以他才会痕迹不漏地把我从过去中慢慢引导出来?可是为什么在我踏出了最难跨的一步,他成功地做到他想做的之后,他却反而不高兴呢?

眼光淡淡地在我脸上掠过,他似已然明了我的困惑,唇角弯了起来,有点自嘲的意味。“我抗拒过,可是我在乎你的程度地却远远超出了我预定的底线,面对你的眼泪我束手无策,而对于这种超出常规的焦虑感,我并不习惯。”

饼了好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无法置信!这个男人——他在向我坦陈心迹?真的是这样吗?偎在他怀内安静地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对情感显得飘浮无措的心有了一些些信心和勇气。

夜幕降临时我们开始往回走。当车子驶进市区,有一瞬间我觉得无处可去,忍不住唉的一声叹了出来。

如风侧头看看我,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握上他,他的手指与我的交缠,然后向我:“你没有进过那幢房子?”

“哪幢——哦,是。”心内有些赧然,都忘了自己名下还有幢两层的别墅。那天如风离去后我也走了。

“为什么?不喜欢吗?”

我摇头说:“不是,只是没想过要进去。”最主要的——他又不在。

“我们现在去看看,怎么样?”

“我没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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