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妳到附近的梅林去逛逛如何?”才下了场初雪,想那寒梅该不会如此脆弱,下了场雪便失去生命。
“好。”在小屋里待了近两个月,苻莲樗已分不清时间流逝多少。
印象中她一直在沉睡,没有醒过,而他们为了躲避追兵,一直在逃亡,直至两个月前找到这间猎人小屋,地处偏僻又不会离城太远,成了最佳的躲藏处,她才有机会厘清一直被刻意忽略不提的“事实”。
大片被雪覆盖的梅林转眼间入眸,苻莲樗深吸口寒冽的空气,倒映着梅树的黑眸如镜,反教人看不清它透露的真实情绪。
“莲樗?”水胤扬有些不安的轻唤,她的神情飘忽,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这让它有种她的心离它很远的疏离感。
“嗯?”她的眸里容下它的存在,这才拉回它忐忑难安的心。“别一脸不安的表情,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水胤扬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答应我,别离开我。”
“嗯,我答应你。”苻莲樗爽快的答允,眼神一黯,“反正我也无法『离开』。”
水胤扬嗅出些许不寻常,才想追问,吉祥杀风景的大吼,打断他们谈话。
“莲樗啊,妳想不想吃梅花?梅花很好闻、梅子很好吃喔!”吉祥老早兴奋的摇掉其中一棵梅树上的雪,站在树梢浮上浮下,笑得像烈阳。
“好啊!”苻莲樗像没事人一般回应道,笑靥如花,却不真实。
“不过现在天候如此之恶劣,找不到梅子,只好多摘一点,然后叫采棠做梅的点心。”结果玩得最开心的是吉祥。
“这浑球!”水胤扬冷哼一声,有机会它会好好的跟吉祥斗一场──若撇开它是莲樗的救命恩人的话。“它以为我们都同它一样吗?”
“你啊……是不是想跟它斗一斗?比谁的能力强?”苻莲樗不会错认水胤扬眼底那好斗的光芒。
“我不会跟它动粗。”只要它一天是莲樗的救命恩人,它就一天不会动手。
“你是个好孩子。”苻莲樗疼惜的说。
“莲樗。”水胤扬面色凝重的注视她。
“嗯?”染上轻愁的瞳眸笑望。
“妳怪怪的。”从刚刚她提出想要出来走走时,就怪怪的。
“有吗?”苻莲樗的笑延伸到唇畔,绽开一朵清清柔柔的笑花。
“妳现在只要想着,如何复元即可。”其他的全交给它。
“复元不了怎么办?”苻莲樗笑笑地问,却触动它内心潜藏的惊惧。
“不会的,莲樗会好,会好,比以前更好。”比起安抚苻莲樗,水胤扬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是吗?”她轻问,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莲樗,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伴在妳身边,到老到死,妳死我也死,妳活我也活。”水胤扬转换姿势,让她环着自己的颈子,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看清四周的景色。
“嗯。”她吸吸鼻子,只回以一声轻哼。
凉风息息,遍地雪融,吹落梅花,苻莲樗伸手接住那飘落的梅,笑了。
“胤扬,梅花真美。”
“嗯。”见苻莲樗终是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它也跟着高兴。
“此番美景,只怕我不知何时能再见。”
“莲樗年年都可见。”
“在你抱我的前提之下?”她低头看它。
“此话怎讲?”水胤扬故作不解地问,然而它僵硬的神情已泄漏它内心的想法。
“我不能再走路了吧?”苻莲樗挑明了说,抑住声声轻叹。
她虽一天到晚昏迷,可不代表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了解,她伤得太重,背上的刀痕交错有些见骨、有些伤筋,即使她无法看见,她仍能感受到。
“怎么可能?妳的伤在背,不是在脚。”水胤扬眸眼闪烁不定,不敢看她。
“水胤扬,我是医者,再怎么迟钝,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总有一天也会察觉的,你想瞒我到何时?”苻莲樗只想知道真相。
水胤扬选择沉默,视线落在玩得不亦乐乎的吉祥身上。“他真像个小男孩。”
顽皮、天真、无所惧。
“胤扬。”苻莲樗有些急切地唤着,“我只希望得到一个真实的答复,不愿意自欺欺人。”
“莲樗会好的,不论如何,妳都会好起来的。”人类的身体不比它们,脆弱无比,常常它们一下子可以痊愈的伤,人类得花上两倍不止的时间来疗养。“只要找一个安定的环境好好休养,一定会好的。”
水胤扬不正面回答,若有所思的垂首。
“水胤扬,我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真相,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接受。”苻莲樗额碰上它的,不让它有机会转移视线,扯出更多的谎言。“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说谎。”
“莲樗。”水胤扬慌了,面对任何人它都能面不改色,唯独苻莲樗,它无法隐瞒太久。
“哗!”吉祥及时出现,手里捧着一堆梅花。“莲樗,我们今天晚上可以闻到好多的梅花香了。”
说着说着,他小心地将梅花塞进袖袋,预备一会儿拿给甘采棠做点心,笑容粲粲,只差没狂笑。
水胤扬从没有一刻如此感谢爱杀风景的吉祥出现,借机说道:“是时候回去了。”
“水胤扬──”苻莲樗还想追问。
“好啊好啊,回去正好可以吃饭。”吉祥拉住苻莲樗的衣襬,一脸天真烂漫,“莲樗,柳小子今天可勇猛了,猎到好几只兔子跟山鸡,晚上有好吃的啰!”
“吉祥,给我放手。”若不是它两手为了稳住莲樗不敢稍动,水胤扬肯定以手直接挥开吉祥那可恶的小手。
“你怎么那么小气啊!拉拉衣襬又不是亲她,人家莲樗都没说话了,你这只宠物敢代主人发言!”吉祥大吼。
“你敢亲她!”水胤扬青筋暴凸,它敢动莲樗一根寒毛,它就让它死无葬身之地。“莲樗只有我一人能碰、能亲!你连替她提鞋的资格也没有!”
边说,大脚边往吉祥身上踢去,吉祥闪得快,放开苻莲樗的衣襬,朝水胤扬龇牙示威。
“哼!你这只胆小表!”
“哼!”水胤扬不屑的抬高下巴,睨着吉祥。
它就是它,它的世界除了自己还有莲樗外,不需要其他人来干涉,偏生它不得所愿,被追杀不打紧,还害莲樗受重伤。
这是不是就叫天不从人愿?不,是不从妖愿。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打从认识吉祥开始,它们没有一天不吵。
“莲樗,我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才不跟这只冷血动物计较的喔!”吉祥朝苻莲樗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转脸看见水胤扬,朝它使个大大的鬼脸。
水胤扬眯起妖眸,忿忿地瞪视。
“怎样!”
“去死!”
“回去吧,别吵了……”
两大一小的脚步声夹杂着不曾间断的争吵声和劝架声,隐没在渐渐增大的风雪中。
第十章
连续好些天,天天下雪,将他们一干人全困在猎人小屋,除却柳沕微苦命的得担起猎食的工作天天外出之外,水胤扬和吉祥则负责当柳沕微不在时的警备工作。
“姊姊,妳好象很不开心。”甘采棠在替苻莲樗换衣裳时,见她愁眉不展,情绪跟着有些低落。
“采棠。”苻莲樗握住她的手,“我有话问妳。”
“姊姊请说,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甘釆棠朗笑,替她绑好衣带,然后拿起梳子跪坐在她背后替她梳发。
“我还有多久能复元?”苻莲樗采取了比较迂回的问法。
“很快。”甘采棠梳发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她等了很久,久到她的耐心全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