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胤扬皱起眉头,家教使然地将那些被吉祥拋弃的物品拾起安放在桌上,冷冷瞪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吉祥,往内室去。
“甘姑娘,今天如何?”水胤扬见甘采棠为床上的苻莲樗梳发,于是上前接手她的工作。牠执起一绺乌黑的发丝,用梳子小心地梳顺它们。
“还是老样子,来,药给我,我去煎。”甘采棠拿过它手上的药包,才要转身出房,即碰上要入室来的柳沕微。
“你干嘛?”
“没干嘛。”柳沕微越过她肩膀看着床上的苻莲樗,以及正在替她梳发的水胤扬。“苻姑娘今儿个仍是老样子?”
打从他们救了他们开始,除了水胤扬在的时候,他从未看见苻莲樗清醒过。
“是呀,睡了一整天也不见清醒。”甘采棠大力推着柳沕微不动如山的胸膛,“走呗,走呗,别在这儿扰人相处。”
两人退出内室之际,似乎听见水胤扬与苻莲樗交谈的声音。
“呵呵,果然对姊姊而言,最好的良药是水胤扬。”甘采棠娇笑一声,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边动手煎药。
“每次苻姑娘睡着,能唤醒她的,就只有水胤扬,感情之深,羡煞旁人。”柳沕微处理着猎回来的兔子,语间满是欣羡。
“怎么,你很希望像他们一样吗?”甘采棠闻言,眯起美眸,口气充斥着危险地问。
“要妳像苻姑娘一样……”柳沕微顿了顿,还上下打量采棠好一会儿才摇首叹道:“除非天下红雨啊!若妳哪天真变成跟苻姑娘一般,只怕会吓死所有人,想想,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妳还是──”
接下来的话全在甘采棠抡拳大力捶向自己时逸去。
“姓柳的,你再说啊!再说啊!你不怕死就再说啊!”
柳沕微闻言,仅是神秘莫测地笑笑,任她打骂也不还手。
***
“今天入城去,为妳抓药,回程的时候遇着下雪,我从来没有看过雪,它们原来不是白色的,而是澄透如水,又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很有意思,很希望妳也看看。”水胤扬边梳着发,边说道。
冰冷的指尖在梳完发后轻碰苻莲樗苍白的颊,为她拂去几绺发丝,然后见着那弯长睫羽舞颤,尔后扬起,在眼眸焦距尚未凝聚之时,她的唇角已然先行弯起。
“醒了?”水胤扬自动凑到她眼前让她不必稍动即可见着自己。
“嗯。”苻莲樗朝它一笑,鼻尖因接触到它发上不小心沾上的雪花而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下雪了?”
“是呀。”水胤扬替她拭去化成水的雪,倾身抱起她,靠坐在墙上,湿冷的唇轻触她干热的唇,感受她的体温,仿佛在确定她真的在它面前,真的朝它笑,真的跟它说话。“外头很冷。”
“吉祥恐怕最先耐不住吧!”
“反正牠死不了。”水胤扬一提起吉祥,神情显见轻蔑。
“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苻莲樗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覆上它冰冷的脸庞,“当你以为我死去时,是它救活我的。”
那日,水胤扬带着她逃走,两人躲在山洞里避雨,而她伤重昏迷,若不是巧遇带着吉祥的甘采棠和柳沕微,只怕她现在早已魂断,哪还有命再同水胤扬一起?
“我知道,只是那家伙的脾性让人无法心生感激。”水胤扬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紧紧相扣不放。
只要一想起那时的情景,它全身血液不禁沸腾,恨不得将高进和文并茂拆解入月复。
“我以为你不再生气了。”苻莲樗有些黯然、有些欣慰地笑望,眸里漾着盈盈水光,她还是喜欢看见喜怒形于色的水胤扬。
“我是不生气了,生气的报应我看得很清楚。”它涩涩一笑,压下心头奔腾的杀意,妖眸满是情意地望着她,望到她双颊微泛红晕仍不肯罢休。
“那是我心甘情愿,别自责。”苻莲樗不后悔替它挡刀,唯一后悔的怕是日后一提起这事,水胤扬会浮现自责的情绪。
这些日子,水胤扬的转变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明白它一切的转变皆因为她。思及此,她再怎么不忍,也只能由它去。
“祸事因我而起,后果却由妳担,我真不知该怨谁。”水胤扬凝眸相望,“说起这,我便不知自己在世上究竟有何用?”
除了不断惹麻烦外,它毫无建树,还让最重视的莲樗为自己受重伤,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趟才换来近日的短暂清醒。
“你在世上的唯一要务便是陪我到死,不离不弃。”苻莲樗倾身倚入它怀里,一抹淡淡的药香自她身上钻入它的鼻息,它的手把玩着她的发,轻叹口气。
“哪怕是妳要赶我走,我也不走。”
“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苻莲樗轻轻一笑,炙热的气息呼在它的颈窝,“我宅心仁厚,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收留你。”
“呵,如此勉强啊!”水胤扬笑开了俊颜,拥着她,力道轻盈,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了她,妖眸满是深浓情意。
“用膳之前我想到外头走走。”苻莲樗轻语,抬眸看它。
丙不其然,她瞧见它面色一僵,极为细微,它以为她不会察觉到,而事实上,它掩饰得极好,若不是她数次提出要求未果,她也不会心存怀疑。
“外头天寒,等妳伤好些再去,好不?”水胤扬温柔地哄慰着,心跳却异常地快速,要它对莲樗说谎,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它也会在事后良心不安老半天。
“难得下雪,我想试试在雪地走的感觉。”苻莲樗敏锐地感受到两人交缠的手指力道加重。
水胤扬咬牙撑过那几乎淹没它的悲伤,深吸口气,“妳得答应让我抱着妳,我才允妳出去。”
苻莲樗抬眸凝视,自它那深沉的妖眸里探出些什么,笑问:“我想自己走走看,毕竟我躺在床上好久好久,再不走动走动,恐怕会成残废。”
“不会的,妳尚在养伤,毋需走动,我抱着妳便行。”水胤扬低垂眼眸,避开她的注视。“好不好?”
“好。”变相证实她内心最深最沉的恐惧,苻莲樗将脸埋在它的颈窝,哽咽道。
水胤扬替她穿好衣裳,多加件厚衣,然后将她揽腰抱起,布帘在他们靠近时自动掀起,首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在火堆旁大吃特吃的吉祥,它睁大妖眸,难得在吃东西的时候分心。
“喂喂喂……”吉祥塞满食物的动嘴,语焉不详的叫着,但口吻显然是警告成分居多。
水胤扬冷眸凌厉地一扫,要它别多嘴。
“可恶!”好不容易吞下食物,吉祥急得跳脚,自火堆旁跃起,跟着他们往外跑去。“等我,等等我啊!”
尚未走远的水胤扬转身看它,“有事?”
“我跟你们一道去。”吉祥摆明了不让它跟就咬水胤扬的态势,让水胤扬大皱其眉。
“你成熟点好不好?”别以为它是小男孩就可以当小霸王。
“我是为你好耶!”吉祥不悦的吼着。
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它,苻莲樗早就香消玉殒,哪来现在这白泡泡软女敕女敕的苻莲樗让水胤扬抱?
“吉祥,你想跟就跟,但小心些,别着凉。”被水胤扬包得密不透风的苻莲樗清清喉咙笑道。
“放心,我没妳那样虚弱。”吉祥抬高下巴,高傲地同水胤扬以眼神交兵,谁也不让谁。
“也是,我还是个病人,怎么也健康不了。”苻莲樗若有所指的说。
“莲樗,别这样咒自己。”水胤扬不赞同地拧眉,言语有若利剑,她可知她这样说,每字每句都重创它?
“我说笑而已。”柔弱无骨的小手捉紧它的衣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