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妍每天一早就到城口等待,直到黄昏西落,才回到山上去。
众人曾劝她不必如此辛苦,将军凯旋回京这么大的消息,她一定会被告知,但她就是执意要到城门去等,她要在最快的时间见到心里那抹思念的身影。
今日她如往常到京城里,一入城,她便听到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德隶贝勒爷的婚事。
“听说贝勒爷这次回京,皇上准备将十一格格下嫁,这下好了,亲上加亲,我看哪,德隶贝勒这驸马爷是做定了!”
“是啊,那洛王府自从王爷仙逝后,便没再有这等光景,原以志洛王府要没落了,没想到这德隶贝勒爷还挺争气,打了个胜仗回来。”
“啧,咱们家老爷原本还打算攀这门亲,没想到皇上竟打算将十一格格下嫁,跑了这么一个人中龙凤的东床快婿,我看我们家老爷和小姐这会儿定是失望透顶。”
两名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边聊边踱过一脸苍白的雪妍身边。
她停下脚步,驻足聆听,这几天等待的日子,拉长耳朵,打听消息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携着发疼的胸口,金方才所听到的消息而心痛万分。
贝勒爷要娶妻了吗?
等我回来,嗯?
雪妍一定等贝勒爷回来……
贝勒爷出京前对她所给的允诺还犹如在耳,心中一个念头忽地形成,令她惶惶不安……
这两年里,贝勒爷……还会记得她吗?
他……会不会……已经忘记她了?
听说,三天后大军便要抵达京城……
雪妍悄悄叹了口气,再三天……再三天……她便能见到心爱的他了……
三天后,大军果然如期到达京城,京里男女老少均挤到大军所经的大街上,争赌大将军的风采。
迎台上,众人挤破头欲争睹为大将军洗尘的典礼,不仅如此,更让众人疯狂的是,此次皇上并未亲自前来,却派了十一格格前往迎接。
听说十一格格美貌如花,众人如今能一窥格格的容颜,真叫人不发狂都难?
雪妍挤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中间,个子娇小的她望眼所去净是拥挤的人潮,不论她再怎么努力,总是挨不到人群的前头。
“贝勒爷……贝勒爷……”她大叫着,但比起人群的吆喝声,根本像是小猫呜呜叫。
费了好大的劲,她终于穿越人群,挤到人群前头,一人眼的景象几乎夺去了她的呼吸。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抹令她日夜魂牵梦萦的身影,贝勒爷英俊挺昂,世人少有的昂藏风采,在人群中着实醒目。
他正接受一名打扮高贵的女子敬酒,那女子面如芙蓉,举止优雅……身处在吵杂人群中的雪妍,不禁自惭形秽。
一旁的老兄几乎要流下口水。“哇,这十一格格好似天女下凡,真是美得不得了……”
原来……她就是十一格格?
雪妍顿时心酸地想掉泪,她想了他两年,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还失掉了他的骨血,而如今,她却连靠近他也不能。
她虽远远地见到了他,但他却没注意到她,他的身边有另一名始终漾着浅笑的天女,而她却只能望着他俩相视微笑,什么也不能做。
她的心忽地好冷、好冷,所有的期盼此刻变得好不堪,她终于忍不住伤痛,掉下了眼泪,哭喊着道:“贝勒爷……雪妍在这里……”
用尽了力气,她很快地被后头不断涌来的人潮推到后头,一片人海将她娇小的身子无情地淹没。
另一处,德隶接过十一格格羽儿递来的第三杯酒,忽然间,他的心打了个突,好似听见了什么似的四处张望。
“怎么了?”羽儿见他停顿,不禁睨着他。
“没什么。”德隶收回心神,淡淡地回道。方才他好像听见了雪妍的声音。
“那快把这第三杯酒喝了,咱们回宫见了父王之后,你可要讲讲你在塞外的所见所闻啊。”羽儿一脸兴奋地道。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喜欢听故事。”德隶朝她一笑,像是对妹妹一般。
羽儿嘟起嘴,抗议地娇嗔一道:“都十六了。”
“才十六……”他忽地想起,当年他由河边救起雪妍时,她也十六,在府里度过了近一年,他又离开了两年,雪妍应该十九了……
雪妍,唉……你究竟在哪里?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他派了许多人找寻,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令他整日惶惶不安,于是他用了险招,放手一搏,打了胜仗,尽所能的以最快速度回到京城,为的就是要亲自打探她的下落。
他相信,额娘是惟一的关键人物,他一定能从额娘口中探出什么。
“十六够大了。”
“是够大了,但羽儿却还像小孩一样。”他宠溺地微笑,一仰头,将手里的酒灌进了喉头。
“什么像小孩,皇阿玛还打算替我指婚呢。”羽儿亮着一双美丽的眸子,骄傲地道。
说到此,德隶的心头便躁郁万分。
皇上想招他作驸马的动作频繁,尽避羽儿是个可人儿,但他不得不承认多年来,他的心里始终只容得下一人。
他心想,待会见了皇上,指婚这事想必又会再说上一回,他不禁又开始烦恼,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皇上断了这念头。
他如今打了胜仗,若知雪妍的下落,他还能恃功要皇上成全他和雪妍,但如今雪妍下落不明,他若贸然向皇上提起雪妍之事,恐怕皇上会认为这只是他的借口,此举反而只会惹怒龙颜。
羽儿是他从小便认识的,其实两人算来,还是远方亲戚,但两人除了兄妹之情外,并无其他,他相信不仅是他自己,就达羽儿对他,也是相同。
“好吧,羽儿够大了,那么羽儿可有心仪之人?”他小心探试,不着痕迹地问道,好在等会见了皇上时,心里有个底。
羽儿低头想想,老实道:“没有。”
德隶低头未语,羽儿又道:“只要有谁能说故事给我听,我就喜欢谁。”说着,她一径地笑了开来,如春花绽放。
听闻羽儿这孩子气般的话,德隶不禁失笑。“就说还是孩子呢,只喜欢听故事,不识情苦。”
羽儿慧黠地睨他一眼。“喔?看来大将军似乎颇能体会情苦之味?”
德隶失笑一声,轻责道:“人小表人。”
“呵呵……”
“来吧,把这仪式结束,咱们一同进宫吧。”
待人潮散去,雪妍独坐在一旁的石樽上检视擦破皮的右臂,那是方才人潮拥挤时,不慎被人推挤到地上所造成的。
她忍不住掉着泪,无声地哭着,没想到她等了两年,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无法接近他,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好远,他近在咫尺,却感觉比塞外还远,第一次,她深深感觉到两人身份的悬殊所造成的距离。
忽地,一团黑影返去了光线,她下意识地抬头,是阿菜嫂。
阿菜嫂掏出怀里一条帕子,替她包好受伤的手臂。“没见到德隶贝勒?”
雪妍难过地垂下首,点点头,豆大的泪珠滴上她的一双纤纤素手,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阿菜嫂体贴地拍拍她。
“不要说了,咱们回去吧。”经过今日,阿莱嫂心里大约了解了雪妍姑娘镇日眉头郁结的原因,也明白了她这两年来所等何人。
“阿菜嫂,我……”
阿菜嫂叹了口气,和蔼道:“傻孩子,咱们是什么身份,怎么对皇宫贵族用了真心呢?”
雪妍低头不语,脑海里净是方才德隶在迎台上的身影。
“姑娘这两年来,等的就是德隶贝勒爷,是吧?”
雪妍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那凄苦的神情已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