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习惯了啦。”那端传来关吉蒔勉强的乾笑:“不讲了,毛笔都乾掉了……爸这边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关泽辰顿了顿:“吉蒔,加油喔。”
“嗯,你也是,拜喽!”
币掉电话,关泽辰心底弥漫著低落的气氛。
家中的争执与矛盾一直是他极力回避的,但问题并不会因著他的躲藏而获得改善;他听得出来,吉蒔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日子并不好过。
一走了之,是他的自私;但若是顺了家族大老们的意思,一切就能好转吗?
他其实不如家人想像中的坚绝果断哪。
脑中思索著这两难的困境,关泽辰走向教室的速度不曾减缓。
算了算,暑修课程已近尾声,这群已升上大二的学生多半已模清游戏规则,不像刚进学校时战战兢兢、乖巧听话的温顺样,课能跷就跷、作业能迟交就迟交,一批混仙气煞了他的指导教授。即使人在美国参加研讨会,还是不辞辛劳地打了国际电话,吩咐他一定要到课堂上点名兼交代作业,绝不可轻言懈怠。
当助教总得天天扮黑脸,每月五千块的助学金可真难赚。
眼见工1037教室就在眼前,关泽辰理了理衣领,就准备走进教室;右脚才踏入教室,就发现一旁走廊上还有个埋头对著便当盒猛扒的女生。秉持著我佛慈悲的精神,他缩回前脚、转了个方向,笔直往兀自进食不休的女生走去:
“学妹,你是资工二的学生吗?上课时间已经到了,赶快进去坐好。”
女学生拼命挥筷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迟疑半晌,才双颊鼓鼓地含著一口面条扭过头来:
“不好意思,我午餐还没吃完,老师来了吗……吓!”
女生话说到一半,才抬头瞧了关泽辰一眼,当下脸色骤变、双眼陡地瞪大,惊恐害怕地将筷子一扔就后退数十步。
被嘴里那口面噎得岔了气的同时,哆哆嗦嗦地掏出口袋里的十字架,勇敢伸向完全状况外的关泽辰:
“你不要过来喔!我、我有十字架跟念珠,还有关帝庙求来的保身符,过来你就会马上死掉……我是说、魂飞魄散!”
必泽辰哭笑不得地瞪著女生手上那枚亮晃晃的银色十字架,还在纳闷著对方为何有如此怪异的举动,眼光一对上女生饱含惊惧的双瞳,登时明白了女生歇斯底里的缘由。
“又见面了。”
好巧,怎么她人也在台北?更巧的是,居然还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呢。
张晨莹用力咬紧牙关,试图掩饰自己怕得直打颤的惨状。“你说!你干嘛跟著我来台北?鬼也会坐火车吗?”
一面用力握住十字架,一面在身上模索方才林宜秀给的玫瑰念珠,她眯著眼睛打量这个显然是因病逝世的孱弱美形鬼……他的眼圈怎么愈来愈黑了?鬼也有失眠的困扰吗?
眼见女生不可理喻地直将他认定为鬼类,关泽辰的好脾气一点一点耗尽。他耐著性子说明:
“学妹,我想是你误会了,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我是活生生的——”
“你叫我学妹?”
听话只拣自己有兴趣的部份,张晨莹忖思片刻,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就是学校传说中那个向学长告白被拒绝,因而含恨上吊的学生对不对?可是你不是应该在男生宿舍里出没的吗?干嘛跑到教学区来?趁鬼月时到处观光吗?”她又颠颠簸簸退了几步:“你、你应该只对男人有兴趣吧?那、你干嘛一直跟著我?”
还一路从台南跟上台北呢。
“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索性放弃解释的关泽辰,无奈地注视这位嘴边还挂著两条面屑的学妹,对她丰富华丽的想像力感到佩服。
教室内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声,数十双好奇的眼睛猛往门外探,想来是被这位小姐的大声嚷嚷吸引来的。关泽辰耸耸肩,正想转身回教室执行任务,却冷不防与后头一个女生撞上。
“哎哟!”
林宜秀惨叫一声,没空留步,捣著发疼的肩膀,匆忙冲到脸色苍白如纸、高举十字架的张晨莹身畔,却又被她诡异的动作吓住。
“张晨莹,你在干嘛?”喊得大声小声的,吓得她夺门而出赶来救援。
“宜秀!”
见到好友前来援助,因为见鬼而怕得冷汗涔涔的张晨莹感激得都要流泪了。
“好可怕!有一只鬼从台南一路跟著我回来,还一直叫我学妹!”
“嗄?”好荒唐的情节。
“你看你看!那只鬼要跑进教室了!”张晨莹焦急地大喊,手指著懒得与她们多说,转身就往教室走去的关泽辰。
“鬼在哪?”林宜秀东张西望。“他有没有什么特徵?像是后背捅一支武士刀、脑袋上有三个弹孔之类的?”
张晨莹直跺脚。“没有!他死得很完整,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伤口。”所以才猜他是病死的呀。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林宜秀翻翻白眼,对自己居然一度相信室友的鬼话连篇而感到后悔:“小姐,快进教室吧。”
好丢脸喔,刚刚张晨莹鬼吼鬼叫的,全班都对她投以异样眼光,连带害她这朋友也脸上无光了。
一面被推进教室,张晨莹还兀自叨叨絮絮地念著:
“他真的进教室了啊!我没有骗你,你看——”
未竟的话语冻结在空气中,那只惊吓她数次的男鬼就站在讲台上,冷冰冰地瞅著她。
那眼神,好怨、好怨哪……
“宜秀……”她屏住呼吸,紧揪住林宜秀的衣裳下摆。“那个鬼就站在讲台上啊……”
“鬼你个大头!”林宜秀气得往张晨莹头上直接敲下去。“赶快坐好,助教在瞪我们了啦!”
“助教?”哪有助教?她怎么没看到?
必泽辰冷眼注视著两位小姐叽叽喳喳地边走边讨论,那个将他当成鬼的学妹还不时往自己投来一个恐惧胆寒的眼神,活月兑月兑一副被鬼吓到虚月兑的孬样。
就算他真是鬼,看见这么没出息的人类,也会忍不住想耻笑对方吧?
“各位同学,我是程式语言这门课的期末助教,关泽辰。你们先前的助教有事,从这堂课开始,由我接任他的工作。”
待张晨莹她们落座后,关泽辰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话。他毫不意外地瞅见张晨莹倏地扭曲变形的表情,尤其在他拿起粉笔留下自己姓名与E-mail之后:
“这是我的E-mail与研究室分机,与这门课有关的问题可以找我。这边有教授交代给我的新讲义,麻烦班代帮忙发一下。”
必泽辰还在讲台上讲述该课程的期末考评分标准与题目范围,在台下的张晨莹已然脸色发黑。
“那个……居然不是鬼?”
明明一副病痨鬼外貌,却是活生生的人类?她见过的孤魂野鬼看来都比他健康啊!
“还鬼咧。”林宜秀伸手狠戳张晨莹的太阳穴:“你完蛋了,一回学校就乱发疯,还把助教惹毛,这学期你难过了你!”
“可是、我真的看过他跟鬼讲话啊……”张晨莹喃喃自语,还是不能置信地猛盯著关泽辰仔细研究。
林宜秀没好气地递一份课程讲义给她。“我只看过你讲鬼话。”还讲了一大串。
睇一眼糊涂学妹错愕惊恐的表情,关泽辰当下心情大好,却还是不得不转告指导教授的吩咐:
“李老师出国了,要到下个礼拜才能回来上课。”
“万岁——”台下学生欢声雷动,四海喧腾。
“可是——”他顿了顿。“老师吩咐我要点名跟派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