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少爷表情有异的小表们倏地停下嬉闹,纷纷好奇地朝关泽辰注视的方向瞧去。
“少爷……”小男孩看得目不转睛。“她是不是看见我们啦?”
否则怎么会那副三魂失了七魄的怪样?
必泽辰蹙眉,目睹楼下的女孩因错愕而打翻手上提著的东西。“我好像看过她……”
他苦苦思索半晌,最后终於想起从夜市步行回家时,无意间介入的一桩事件。
“是那个有阴阳眼的女生。”
心肠很好,还买了一堆食物试图安慰一名迷路的老鬼,却在看见他之后恐惧得疯狂逃跑……她显然不会分辨人与鬼的差别?
楼上这厢,对著女孩好奇观望;楼下这头,却是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看见那个苍白得好可怕的年轻男鬼?
张晨莹止不住全身的抖颤,就连特意出门为母亲买来的消夜已经落到地上,也浑然无所觉。
罢刚一路上其实也见著不少幽灵,但她视若无睹地乔装相当完美,加上泰半时间她都埋著头猛走,因此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遂。
直到此刻——
张晨莹胆战心惊地又抬头偷偷投去一个眼神,却发现那个年轻男鬼目不转睛地直直盯著她,他身边几个小孩模样、漂浮在半空中的鬼魂也十分团结地将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其中一名小男孩讶然盯著张晨莹。
“那不是——”惊呼一声后,旋即压低了声音。
“她把我当成鬼了。”没注意到小男孩的异状,关泽辰仔细打量女孩表情,无奈地撇撇嘴。
这可是一大进展呢!被鬼魂误为同类是一回事,可从来没有人类将他认成鬼魂呢……他这阵子的气色是不是真的差得太夸张了?
“你是很像呀。”短发小女孩出来说句公道话:“以前没人当你是鬼,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鬼;如果这个人有阴阳眼的话,把你跟看见的鬼当成同一国的,也是理所当然嘛。”
必泽辰懒得反驳小女孩的话,没好气地望著楼下的女生;忖思片刻,终於决定自救澄清一下:
“喂,小姐——”
天啊!表、鬼、鬼在喊她!
无法压抑内心席卷而来的巨大恐惧,张晨莹放声尖叫,双手抱头、脚步凌乱地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姐!我不是鬼啊——”关泽辰最后补上的这声呼喊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对方早已吓得逃之夭夭。
“她跑走了。”小男孩无限同情地看著关泽辰。“你被误会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关泽辰放弃挣扎,将目光敛回自家庭院:“反正我明天就回台北,她误不误会,我都没差。”
本来只是想做做好事,别让女生心头一直萦绕著撞鬼的恐怖印象,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就懒得去管。
“你还未必回得去呢。”辫子小女孩不给面子地提醒道。
必泽辰丝毫不以为意地扬起眉。“要不要打赌?”
只是区区一扇门,又是最笨的那种喇叭锁……
泛白的嘴唇漾出一抹笑意。对於与家族力量之间的抗衡,他一直非常有自信。
第三章
清晨。
“混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划破关家宁静的气氛。
必定理气得浑身抖颤,手中捏住一张纸条,望著二楼被撬坏的门锁,连骂人的话都说不清楚。
“我怎么会养出这种孩子!”他恨恨地将纸条揉成球,用力往后一抛。
在儿子与他正面冲突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脾气极佳,不管上门的客人问了多蠢的问题,他都能以卓然的雍容气度为其解惑。直到他的不肖子一再违逆他的命令,他才知道自己的耐性其实少得可怜……
我回台北了,爸爸再见妈妈再见妹妹再见。
后方路过的关吉蒔拾起纸团,摊开后大声朗诵上面的文字,这才发现是哥哥草率的告别信。
“哥回去了?他不是昨天晚上刚回来?”睡过就走人,还真的把家当旅馆啦?
“不要跟我提那个王八蛋!”关定理说得咬牙切齿。“就当我没他这个儿子算了!”
必吉蒔与母亲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同时摇头。
这句话她们俩听了不下数十次,都清楚它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呛声。反正这类剧情会不断重复,哪天哥哥大发慈悲地想到要回家坐坐,老爸铁定会先叫骂个数十分,紧接著又上演威胁利诱、逼迫哥哥继承家业的戏码……
“我去写书法了。”
觉得这出太常重播的烂剧极为无聊,关吉蒔转身走向书房。
离开前不忘尽忠职守地提醒还在乱骂的父亲:
“爸,今天九点江委员会来找你讨论竞选总部的风水,不要忘啦。”
“不肖子!逆子!没出息的家伙!有种就从此不要给我回来——”
火车行驶四个多钟头,终於抵达台北车站。
“这里这里!”奉室友之托前来接人的林宜秀跨坐在摩托车上,朝扛了一身行李的张晨莹招手:“哇,你每次从台南回来,都好像在搬家一样!”
那个行李箱大得都可以把她塞进去了!
“我妈爱我嘛。”张晨莹没好气地应道。“还不赶快帮我把东西弄上车,等一下肉乾不分你吃了。”
“很小器哟。”林宜秀哼了一声,双手倒是很俐落地帮忙了起来。“快快,这里不能停车,万一我被开单就完了。”
想当年林宜秀刚到台北时,人生地不熟的,机车骑著骑著就会闯进单行道,每每花容失色地瞠视著一整条马路往她轰隆隆驶来的车辆,还要含泪缴好几千块的交通罚单,害她连啃一个月的科学面当晚餐。上了几次恶当之后,好不容易才掌握大都市丛林的生存法则,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千辛万苦将大包小包塞上车,驾驶与乘客分别扣好安全帽,这才摇摇晃晃地上路。
“超载会不会被开单啊?”张晨莹忧心忡忡地伸长脖子,瞥一眼机车踏垫上堆得老高的行李。
林宜秀专心骑车,头也不回地应道:
“那你下车吧。”
“我随口说说而已啦!”
张晨莹赶紧表明立场,趁著红灯的当儿朝四周觑了几眼后,小心谨慎地靠到林宜秀耳边劝告著:
“你以后骑到这个路口要格外小心,很容易出车祸的。”
“你怎么知道?”林宜秀既惊又疑。上个月底,她社团里的学长才刚在这条路上“犁田”,摔得鼻青脸肿、手折脚伤,幸好西瓜皮式安全帽略有保命作用,堪堪护住了脑袋瓜,这才没有魂归西天。
只是张晨莹出门向来依赖公车、捷运,为什么会清楚这个十字路口的危险性?
瞥一眼聚集在红绿灯下、众多头破血流的哀怨冤魂,张晨莹压低了声音。“我就是知道嘛,问那么多干嘛。”
看流连在这个路口的亡魂这么多,就知道这里很容易发生意外,否则那堆鬼是怎么搞出来的?!
林宜秀纳闷地歪头瞪了张晨莹一眼。“耍神秘啊?”
灯号在此时转亮,她没空多问,油门一加,继续奔驰,没多久就抵达她们位於闹区的学生宿舍楼下。吃力地挪动一长排机车、腾出窄窄的停车位,两人同心协力将机车卡了进去。
“走吧。”豪气万千地将一只手提行李袋甩上肩膀,林宜秀自顾自迈开大步往宿舍门口走。
十五秒后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张晨莹始终落在后头,走起路来畏畏缩缩的,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
“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宜秀自认口气温和地质问室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