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赫无力地摇着头,“不,我不可以!”
“为什么?”
“你在流泪,你在哭泣。你没有快乐,反而只有绝望的痛楚。你把你的身体当做什么?祭品吗?”他深深地吸气,叹道:“如果我们在一起,那只是因为两情相悦,而非关其他。如果你做不到,我情愿只在梦中抱着你。”
她坐起身,“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拾起地上的衣服,为她披在肩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从来就只要你一个人的啊!”他闭上眼,把她泪湿的脸庞轻轻地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却推开他,把头撇到一旁,“宣赫,拜托你帮我做件事好吗?”
“什么?”
“到隔壁我的房间里把桌上的包袱拿来。”
他便去拿来了。北斗已穿戴整齐,接了包袱放在桌上,慢慢解开拿出一柄短刀,一个瓷瓶,两块白布。
“老婆,你神神秘秘地干什么呀?”
“你过来。”她抽出刀,忽地反手一挥,“刷”,划过他的右臂。
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你?”宣赫目瞪口呆,“为什么?”
“你私放罪女云北斗逃跑,若不受点伤,回去怎么交待?”
“逃跑?”他怔道,“你要离开我吗?”
她冷冷一笑,忽又一回手,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顿时也是鲜血淋漓。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大惊失色,扑上前抢过她的刀,“你疯了吗?”
她回头,朝他微笑,笑容凄艳透着丝丝诡异:“瞧。我们的伤口,一个左臂一个右臂,都在同样的地方,那么我们无论是相对还是并肩而立,伤口都可相互贴合,血液交融。”她倚向他,让两道流着血的伤口紧紧地贴合。
“宣赫,现在我的身体里已经融进了你的血。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再也不会孤独了!”
宣赫动容,眼里泪光闪烁,喉间抽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来,让我帮你上药吧!”她说,按他坐下,撕开他的袖子,敷上瓷瓶里清凉幽香的金创药,用白布细细地包扎好。然后让他同样为自己包扎伤口。
“假若有来世,这便是我们相认的记号。”她投进他的怀里,最后一次紧紧地拥抱他,颤抖的手指绕过颈后,点下他的玉枕穴。
宣赫身子一僵,随即垂下头软地软倒在她的肩上,昏睡过去。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好,细心为他盖好被子,然后侧身躺在他旁边,痴痴地凝望着他的面庞。
“宣赫,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她抬手轻柔地抚过他浓黑的眉,他俊挺如刀削的鼻,他温暖柔润的唇。
“假若时光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再拒绝你。什么梦想信念,我统统都不要,只要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闭上眼,吻着他的脸,他的唇。就是这张嘴,曾经吐出过多少动人心弦的话语。可是她却每每都当做耳边风,听而不闻,她那么固执地抗拒着自己的心,她浪费了多少时光啊!
“宣赫,这辈子,除了你,我再不会要别人。可是,你却不可以。你回家,还是贝勒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格格小姐做福晋。生一大堆小榜格贝勒,享受天伦之乐。宣赫,忘了我,你一定要忘了我,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没有我在身边,你一定要幸福快乐。宣赫!”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落在他的嘴角。他嘴唇微动了动,含住那滴泪。
鸡鸣五更。
北斗抬头望望窗外的天色,明白自己已是非走不可了。她再次凝望他最后一眼,终于一咬牙,提起包袱毅然跃出窗子。
床上,宣赫缓缓睁开眼,两滴泪自眼角滑落。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香山巅。
北斗立在一棵树下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夜神喘着气匆匆奔来,似乎赶得很急,满头的汗,连蒙面的黑巾都湿湿的。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走吧!”她垂下头,淡淡道。
“马车已等在山下。”他问,“你想去南方还是北方?”
“无所谓。”她答,迈步自他身边擦肩而过。一缕淡淡的清香顺着风飘至鼻端。
她心中一凛,忽地停住脚步。
“什么事?”夜神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
“那就走吧,天都快亮了。”他道,越过她大步向山下走去。
她眯眼瞧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目光闪动,忽然“哎哟”—声跌坐在地。
夜神一惊,立马回头,飞奔到她身边着急地问:“怎么了?”
“有钉子扎了我的脚。”
“让我看看!”他蹲下来抱住她的脚左右检视,“在哪里?”
北斗却不答他,而是闪电般一伸手,拉下他蒙面的布巾。
“是你?!”
时间仿佛凝在这一刻,连秋风也识趣地不再拨动满山的红叶。
两个人都成了雕像。她完好无损的脚仍被他握在手里,一动不动。他始终垂着头盯住她的脚,似乎想要盯出一朵花来。
她仍不敢相信,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抚向他的右臂,忽用力一握,“咝——”他抽痛,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她。月光下那张脸如此英俊,赫然就是宣赫。
她愣了半晌,忽地发出“呵”一声怪笑,“真好笑!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他张着嘴,呆呆地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他摇头,“我没有。”
“你冲开穴道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所以才会赶得这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你一定在心里怪我多此一举吧?尤其多此一举又愚不可及的是竟在你臂上划了一刀,你一定在埋怨我对不对?”
“我没有!”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刀。要不是闻到金创药的味道,我现在已经坐上你的马车了。我真傻!宣赫就是夜神,夜神就是宣赫。这两个人从没一起出现过,可是有宣赫的地方就有夜神。这么多蛛丝马迹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好蠢!你一定常常在心里嘲笑我的愚蠢对不对?”
“我没有!”他叫道。
“你昨夜为何不敢要我?为何把我推开?啊,我明白了,反正以后多得是机会,何必急在这一时呢?等你带我远走高飞了,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反正我早巳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余下的日子除了继续被你玩弄还能怎样呢?”
“我没有!我没有!”他拼命摇着头,可是来来去去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该为自己辩护什么。
“没有什么?”她冷笑道,“没有玩弄我吗?你敢说你没有玩弄过我?你一会儿夜神一会儿宜赫,用两个身份在我的生命中穿梭来去,冷眼看我犹豫彷徨,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让我以为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让我以为你胸无点墨手无缚鸡之力,让我为你操心着急恨铁不成钢,还班门弄斧地把我那点微末本事传授给你!很好玩是不是?或者你还嫌玩得不过瘾,居然连私奔也玩起来了,你一面用夜神的身份说服我私奔,一面又用宣赫的身份跟我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好戏。现在,你终于玩得满意了吗?贝勒爷,捉弄我是不是让你很有快感?”
“我没有捉弄你!”宣赫大吼,“因为你无论如何也不跟我——不跟宣赫私奔,我才会出此下策的呀!看到你那么痛苦,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害怕昨天晚上,我怕你看到我胸口的伤发现我夜神的身份便再不肯跟我走!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说我玩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