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他一眼,“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固执,在明知自己已对你动心的情况下却仍然坚持原本的信念,即使在取舍之间彷徨无依和痛苦不堪也决不放弃。谁知道,结果竟会变成这样?现在以我的身份,除了拖累他人以外,还能拿什么来帮助别人?一切都已成为泡影。宣赫,我已是个废人了。如今的我,活着,不过是一天一天在等待死亡的来临。生,对我来说早已失去意义。就算你真能抛下所有与这样的我相守,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叹着气,回头再看他一眼,便转身颓然走出门外。
“不!”宣赫喊道,迫上去拉住她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她摇摇头,轻轻拂开他的手,继续缓缓前行。
“你……”他忽道,“昨夜,我,我去了一趟司徒家里。”
北斗停下步,“你有了南极的消息吗?”
“我……”他却支吾其辞,“其实今早我就是从司徒府上回来的。”
她心中一凛,猛转身直直走到他面前,盯住他闪烁的眼,“她怎样了?你告诉我。我能接受,我什么情况也能接受的!你说!”
“其实也不是你姐姐怎样了,而是司徒镜空。”他顿了一下,才道:“昨夜子时,他在自家花园里挥剑自尽。”
“啊?”她倒吸一口凉气,捉住他的手急急地问:“那么武钰呢?就是那个马夫牛四,他去了哪里?”
他摇摇头,“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惟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她呆呆地怔住,许久,忽地格格地笑了起来,“也好。至少我还可以认为南极仍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平安快乐地活着。也好!”
“那个……”
“还有什么?”
他咬了咬牙,终于道:“司徒镜空,他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她呆住,张大嘴,几乎无法思考,连话也说不出来。许久,一滴泪缓缓地从腮边滑下,接着又是一滴。
“原来竟是骨肉相残!”她颤抖着吐出四个字,眼前便一阵阵发黑,几乎晕倒。
宣赫搂她靠在自己肩上,轻抚她的长发,叹道:“我知你心中难受,我也同你一样难受。香山的叶子已红了,我们明日一起上山去散散心好不好?”
第十一章
香山。正是红叶飘飞时。
北斗扶着一棵枫树悄然而立。微仰着头,双眼迷迷蒙蒙,不知是在看枫叶还是看叶上的天。
一片红叶飘飘悠悠落下,停在她的发上。
他靠在另一棵树上,眯着眼默默地注视这一幕,心中一阵阵酸楚,一阵阵苦涩。
又一片红叶兜兜转转落下,停在她的肩上。
起风了,衣袂翻飞。满山的叶便都随之沙沙起舞。
只有她,泥塑木雕般直立到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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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投宿飘香客栈。
店如其名,面临满山红叶,正是夜夜飘香,飘着泥土与树叶的芳香。
漆黑的房间里,她木然地坐在桌旁,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窗外传来衣袂带过的风声。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一条黑影向远处掠去。
是夜神。他也来了吗?是跟着她来的吧?
夜神在对面的屋脊停下,回身向她招手。
她却垂下眼,动也不动。
夜神几个起落,穿过窗子进到房里,“你,跟我来!”
她叹一口气,终于懒懒地站起身,跟着他离开。
香山巅。
夜神停在一棵枫树下回头等她。仍然蒙着面,一成不变的装束。沉静的眸子里,忧郁更深更浓。
“有何贵干?”她道,语气生疏冷淡。
“为何你会变成这样,简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行尸走肉?”她咀嚼着这四个字,点点头,“没错。”
“唉!”他叹着气,“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
“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假若时光倒流的话,我定让一切都不同!”
“倒流?”她冷笑,“倒流到什么时候?到我出生时,去化解武钰与我家的仇恨?或是更早,让我爹善待司徒镜空的母亲?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你能让我爹的野心消失吗?”
“你,”他瞅着她,心痛地摇头,“难道你就想这样把自己陷进丧家之痛里,一辈子都拔不出来?你的鸿鹄之志呢?你的翱翔天际的梦想呢?难道家破人亡竟已把你的心都锁进了笼中吗?”
“我……”她怔怔地望着满天星辰,心中阵阵紧缩,竟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夜神忽地大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走?现在的我,还能走去哪里?”她抽出手,摇头道:“天下之大,何处有我容身之地?”
“有的,一定有的!天下之大,怎会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我们?”她瞟他一眼,“你要带我私奔吗?”
“是!”他目光坚定地点头。
“私奔?”她喃喃,回身将头抵在一根树杆上,“私奔。”思绪如潮般涌上,是酸?是苦?是涩?还是痛?
“走吧!”他扳过她的身子,“现在就走!抛开以前的一切,跟我走!从此天高地远,任你翱游!”
遥远的激情似乎重又回来,熟悉地在心中激荡。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凄迷彷徨。忽地闭上眼,把头一撇,“不,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放下你心里的枷锁,亲人家庭身份地位感情回忆,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抛弃,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做你自己,只为你自己而活,你就一定做得到的!”他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肩摇晃,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急切,“跟我走!”
“可是,”她颤声道,“宣赫呢?他还在客栈里,我怎能抛下他独自一人?”
“不要管他了!”他吼道,“你留在他身边不过是连累他而已,你还管他做什么?忘了他,从此你的生命中再没有宣赫这个人!只有我,只有我!”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就往前奔去,“走!别再犹豫了!”
她茫茫然跟他跑了几步,忽地大叫一声:“不!”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脸痛楚地摇头,“不要!不要现在带我走!再给我一天。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来赴你的约,好吗?”
“不行,今夜我非带你走不可,我连马车都已准备好了!”
“就一夜!”她恳求道,“天亮之前,我一定来赴你的约,好不好?”
夜神背朝着她,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好吧。日出之前,我在这里等你!”说完便身形掠起,头也不回地疾速离去。
北斗呆立在原地,痴痴地凝望着月光下的满山枫叶。
一个人影自心底深处浮上来,如此清晰,清晰到痛楚不堪。
“宣赫。”过了今夜,她就要离开他,从此以后生命中就再没有这个人。
“宣赫!”心突地就塌了一个缺口,痛楚狂涛般袭卷而来,让她浑身颤栗。她知道今生她再也无法完整了。
“宣赫!”她忽地拔腿,向着客栈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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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宣赫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
突地窗外跃进一条人影,他吓了一跳,看清是北斗,奇道:“你怎么跑去外边了?”
北斗一言不发,吹熄桌上的灯,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站定。
“你怎么了?”
她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件衣服飘落地上,接着又是一件。窗外月光如银流泻进来,照着她雪白无瑕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