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两人同时叹口气,兀自被上衣服——追!——
勃烈施展轻功,带着依依到离开村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他口气强硬地说道。
依依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哭?为什么要?”她嘎哑着声音说道。
他大手往她脸上一抹,让她看到手上那无可抹灭的湿濡,她静了一下,亦伸手去抹那片冰冷。“哭……我为什么会……”她突地哽咽说不出话来。一股打从看到秦大娘呵护、照顾着两个小孩就有的锥心,至听到那摇篮曲……胸口莫名的发疼,前所未有的心酸顿时排山倒海袭来,一声呜咽从喉中逸出,她伸手想摀住嘴,可被勃烈抓住,并让他带进他那温暖的胸膛。
“哭吧!尽量的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吧!”他静静地说道:“我会在这边陪你。”
不知是他的温柔感动了她,还是今天所历经的一切,已将她长久冰封住的心给瓦解掉。她突然像变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激烈的又哭又喊,甚至还将他的胸膛当墙一般,用力捶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不住,胸口郁积的东西,太满了,而她已无力再控制了,任它爆开,感觉到自己碎裂成千万片,不断地崩落……
勃烈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默默将力量传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放声大哭转为抽噎,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平静——
夜凉如水,唧唧虫鸣轻柔地包围住他们,他的胸襟也已凉湿一大片,可他仍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抱着一个孩子,轻轻摇着、安抚她。
“我……”她声音已哭哑了,她想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嘘!没事——”他轻吻她的头顶一下,然后勾起她的下巴,心疼地望着那已哭的红肿双眼。“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以后都有我。”他轻声做出承诺。
本以为眼泪都已干,一听他这么说,又无法抑制的流出来,她吸吸鼻子。“艳嬷嬷说,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他静了一下。“教她跟她的话去死!”死艳娘,她到底是怎么教养依依的?他很火大。
她破涕轻笑,虽然未来不明,但这一刻她真心相信这温柔抱着她的伟岸男子。
她眼睛飘向远方,良久。“从未有人唱过摇篮曲给我听……”她低喃道。
一句话道尽所有的辛酸,也诉出了依依心底最深刻的痛——
一份自在娘胎就感受到的被排斥,甚至在出人世的第一天,就可感到亲生的母亲对她的恨意……
他心一紧,将她轻柔地抱回怀中,绞尽脑汁,思索该怎样让她展露欢颜。“虽然已经很久没听了,有些忘掉,但——应可以凑和凑和。”他表情有些赧然地说道。
咦?她不解他的话。
他清了清喉咙,便开口唱道:“悠悠扎,悠悠扎……”
“悠悠扎?!”她睁大眼睛打断他。
他想了一下。“就是你们汉人说的乖呀、安静、快睡之类的!哎!别打断我嘛!”她轻笑重新偎进他的怀中。
“悠悠扎,悠悠扎,妈妈的宝宝睡觉吧,白桦树皮啊,做摇篮巴布扎。”
“巴布扎?”那又是啥?
“嘘!悠悠扎。”他把手指放到她嘴上,有些恼怒地,他可是头一回唱这种女人才唱的歌,已经够不好意思,她还不停地打断,所以不准她再发问,然后重新理好心情,才又继续唱下去。“狼来了虎来了,貊虎子来了都不怕,白山上生啊——黑水里长——巴布扎,长大了要学那,巴鲁图阿爸巴布扎……”
虽然唱得荒腔走板,虽然歌里有许多词没听懂,但她打心里感受到这个男人对她的温柔和深情,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然后在这个为她唱摇篮曲的男人怀中安心的沉沉睡去。
看到她安详的睡脸,勃烈温柔抬手为她拭去脸上仅余的湿意。
虽然此时两人没有进一步的肌肤相亲,可这是他头一次将她拥在怀中,心情却非常的平和,对她有着满腔的柔情,俯首轻吻了她一下,然后靠向树干,看着星星继续开口唱着所有他曾听过的摇篮曲——
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们,两人同时睁开眼睛。
此时天已大明。
“怎么回事?”依依揉着眼睛,夜里哭得太凶,眼睛又红又肿的。
“不知道……”勃烈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都僵掉了。
突然一声凄厉尖叫响起。
两人面面相腼,那声音——是秦大娘的。
连忙赶过去,路上碰到杨玄和兰儿。“你们——”从他们身上所沾到的露珠和叶子看来,昨儿个露宿在外,不是只有他与依依,显然有人担心得一起出来作伴。
四人同步赶到秦家,而触目所见,令人发指。兰儿差点尖叫出声,吓得转过身去。
五个穿着金国兵服的人正包围着秦家,阿保跪在地上哀泣恳求,而身后是秦大娘及两个小孩躺平的尸体,两个老人则呆坐在旁痛哭失声。
“还不快交钱、缴粮米!”为首的那个扬起带血的大刀。
“住手!”勃烈暴喝一声,飞快赶到那,杨玄紧跟其后,依依正要举步跟过去,兰儿拉住了她。
“姑娘,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先留在这儿。”兰儿哀求道。
“可是……”依依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可是看到秦大娘还有一宝及小妹妹都已经……她无法忍受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呀!
勃烈全身涨满怒气地走向那群金兵,在看到一宝抱着小妹妹蜷缩在一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衣上尽是马蹄印的身体时,眼前不禁涌起嗜血的红雾。“该死的东西!”他发出一声悲啸,正要出手杀了那群人时,杨玄用力抱住他。
“殿下冷静点,他们是我们的人。”杨玄低声提醒,虽然他也很愤怒,可——
勃烈握住拳头,连连深吸好几口气,对!杀人的是他的同胞、他的族人,而被杀的只是……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汉人、贱民……喔!天!这算什么?
“是谁准你们渡江过来?”杨玄冷声问道。金兵有五人,可见出来的是一个伍。
那群金兵没料到会有两人不识相地跳出来,而且从他们身上所散发的威严,看得出他们跟一般人不同。
伍长迅速看了一下情势,对方只有两人,而他们有五人,怎样算也赢,遂壮着胆子。“干你屁事?”
勃烈脸一沉,伍长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回神,他便被打飞到一边去,其它四人立刻拔出刀,守在他们伍长之前,金国一向治军甚严,若伍长死掉,全伍的人都要被斩陪葬。
勃烈走到他们的跟前,秀出一道令牌,那五人脸色大变,立刻跪下。“参见王子。”
“说!是谁要你们渡河来的?”
“是……是百长下令的。”伍长作梦也没想到,眼前站的正是失踪的金国三王子。“他要我们尽可能的渡江过来,慢慢清除这些宋奴……”自从完颜兀朮欲渡江攻宋却被打得落花流水后,金国已经有段时间没展开大规模侵宋的行动,但是这种零星的侵扰却从未止息过。
勃烈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是战术,要让宋人人心惶惶不安。“滚!你们已经达到目的,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他咬牙怒喝道。
那伍金兵忙不迭收拾东西仓皇地骑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