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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恋 第17页

作者:孟华

荻柏不再说话,他胸膛急促的起伏,倏地,他跳了起来,眼睛不再看着她,天!他从没感到如此愤怒、无助过。

这辈子,头一个让他产生特别感觉和在意的女子,居然笑着说要送他成亲贺礼,然后、然后就毫不留恋地、头也不回地,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荒漠、天才知道在哪的敦煌?

“不用麻烦。”他咬牙地说道。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灿烂至极的微笑。“不麻烦,你、你是我师父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师叔吧!师叔大喜,小侄又岂敢轻待。”就这样了,斩去所有对他不该有的情思和意念。

师叔?去她的!什么时候他又变成了她的师叔,整整大了她一个辈分!

他气得几乎无法冷静下来,人还没走,她便已开始在他们之间拉长距离,仅仅如此,就已让他痛彻心扉,他必须在失控前先离开她,免得伤害了她,他强硬着身子转回舱口,在下舱前——“别费神为我准备什么贺礼,你好好养伤、休息就够了!时候已晚,早点歇着,这是『师叔』的命令。”冷冷地说完后,便低头走进舱中。

甲板上只剩下映雪一人,突然她觉得好冷、好孤单,怎么办?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六章

江南、宫家坊

“早安!”

“早!”

“来!映雪,我们快来做。”

“是!吴姊。”

映雪脚步轻快地走向一个绑着两条长辫的女子,吴月是绣坊的十大高手之一,面容清秀,个性亲和近人,由她负责慕容映雪在宫家坊的一切事宜。

“昨儿个睡得好吗?”

“一觉到天亮呢!”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相视一笑,然后手彼此相握,开始互相拉扯,将手指上的关节拉开,接着再为彼此的手臂、肩膀、背部做细部的揉提拉筋和眼睛旁边穴道的按摩。

在缔坊工作,有大半的时间都维持固定的姿势并耗费极大的眼力,所以一大早,在尚未正式开工前,官家坊的姑娘总会提前到,然后为彼此按摩、运动。

这是宫家坊独特的做法,目的是为了保护绣工的身体,一大早来先做暖身,开工后,每过个时辰便停歇近半个时辰,工作时,所有人都静静地做自己的活,专注、认真,休息时便互相按摩、聊天、说笑,让人适度的松和紧,映雪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她和师父就是这样做。

在官家坊已见习了近七天的慕容映雪,非常明白,为什么宫家坊的绣品是天下第一,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主子的费心,也格外用心刺绣。

映雪贪婪地吸取每一项新绣技,尤其有许多是荻柏当家后独特发展出来的,令她求知若渴,一边磨着人教她,一边则不断练习,所有人都被这位新来姑娘的热诚络感动了,无不尽可能的教导她,毫不藏私,令她受用无穷。

映雪开始在纸上绘出图形,宫家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们绝不采时人流行的文字画做范本刺绣,而是自绘自绣,映雪往旁边的吴月看了过去,看到她灵巧、快速地,完全不用在纸上打草稿,就直接在绣布上绣了起来,令她心折,宫家坊的绣女,果然个个善绘、能织、精绣。

吴月探头看了一下她的构图。“唔!你打算绣『鸳鸯戏水图』吗?”

“是!”

“你要送人吗?”

她点点头未再多语,垂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实说,这份绣被她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得出去,毕竟她要送的人是拥有“天下第一绣”美名的人,她倏地停下了,瞪着草图上那两只鸳鸯。

绣技不如人,她能将之当成“贺礼”送人?虽说贵在心意,可是……

“听说戚夫人已经帮坊主谈成了一门亲事。”另一边的青儿开始和其它姊妹话家常。

她闻言全身一震,把所有的心思集中在谈话,手则毫无意识地开始拿起绣线穿针。

“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苏州的富豪之家,人美又是个才女。”

“是吗?绣功如何?”

“不差呢,当然还是不能跟咱们的主子比啦!不过当我们的主母,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针刺进了指尖,她却恍若未觉,直到吴月见到嚷叫了起来。

“哎呀!你刺到手了,快!快包起来,免得血溅到绣布。”

映雪立刻将手指放在手中吮着,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闪神了。”

闹了一阵后,一切复归平静。

要当宫家坊的主母可不简单,绣坊中每个绣女个个年轻貌美,母亲和两个姊姊又都是人间绝色,才华洋溢,能过了得宫霓裳那一关,绝非泛泛之辈,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沮丧,明知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无法停止这份难过、痛苦的感觉。

快了!他就快成亲了……

这时内室起了骚动,所有绣女都停下工作,帘幕一掀,坊主威荻柏着一身青衫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是严肃冷凝的,绣女起身向他福礼问候,他拱手回礼,便走进另一道帘后的绣台前坐下,开始工作。

看到他,她有片刻不能呼吸,方才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时,她曾期待他的视线会落在她身上,可他没有,彷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令她觉得失落极了。

她在妄想什么?她自我解嘲地想道。

十天前,自那一夜在甲板上的短暂对话后,她和他的关系便疏远了,两人虽有交谈,但都是简单的问候脚伤好了没?吃、住习惯吗?

他的态度冷淡、有礼,难以亲近,完全摆出“师叔”的架子——她自找的。

他不再亲自教她绣花,一回到江南的宫家坊,便将她交给绣坊中资深的绣工指导。

明知他是因为事情忙,无暇再亲自教她,可仍让她痛苦了好一阵,即使她拚命告诉自己,就这样了,就这样了……

他有若天上的蛟龙,身分尊贵,才华洋溢,是皇亲国戚,是天下第一绣坊的坊主,看到在帘幕后工作的身影,更加深了那份隔阂感,他同她,是两个不同地方的人,她,只能在地上仰望那条在云间翱翔的龙。

理智的她,清楚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生长环境、背景的不同,令她不敢多想,也不忍奢想。

可是……即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就是无法不去在意他,只要与他同处一室,尽避拚命压抑自己不去看他,可全身的知觉、感官,仍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行,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她整颗心像是会发颤似的,令她整个人颤动不止。

她硬生生地收回视线,不再望向帘幕后那会令她心痛的身影。

☆☆☆

荻伯瞪着绣架上洁净如新的绣布,奇怪!若在平时,他早勾勒出图形,开始绣了,可是……此刻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想不出该绣什么才好,不!也不能说是一片空白,正如过去数日一样,脑海中反复不断出现一个女子的容颜和身影,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费了好大的力量,才不让自己掀起帘幕,走到那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女子身前,一把拉起她,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

想再一次听到她那爽朗的笑语,听着她将大漠的景观、人文形容得活灵活现。

但——

她不属于这里!

再一次,他提醒了自己。

她是属于那个远在千里外、大漠上的敦煌。

他则属于这个风光明媚、鱼米之乡的江南。

她的根在那。

他的根在这。

在这,有他想守护的人、事、物。

最初,他就不该让自己对她付出了关心,如今才发现,付出的不仅仅只有关怀,还有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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