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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 第29页

作者:眉见

老太太声音低了下来,要是早知道的话,她又会怎么做呢,她都不知道,原来在某时某刻,她真正地在内心里,承认了之之。

郁满堂也站在他母亲身旁,双手搭在长条椅背上,眉毛眼睛都舒展开来,温和轻轻道:“之之,你回去吧……你若是一个人生活,我们怎么放心……”

“回去?回去吧……叫我不要离婚?”敏之看牢祖母,看牢父亲,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东西,原来,他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但,已经没有用了。

她轻轻说:“苏家吗,苏子亚吗……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什么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单单因为孩子的事,不单单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已经造成伤害的人,没有资格来对我说话。请您们回去吧。再也不要出现了。我会很感激的。”

她轻点下巴,欠欠身,直起身就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腋下夹一本书,走得那么急,书都掉了,她也不知道拣。

郁家母子齐齐遥望着,望着那女子忙点头称谢,接过学生帮忙递给她的书,掉过头,越走越远,远成一个模糊的黑点,不见了。

第二天上午第四节课刚打过下课铃,敏之抱着教科书一走出教室,劈面就撞到子瑶的脸。

她就站在教室外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等了多长。整个人靠在白色墙头,穿着那条尼泊尔长裙,就像她的人一样,引人注目。

是不是要做某种结束,或是某种告别呢,所有的人,一波一波地来,主角还是她王敏之。

敏之怔了怔,她那种涵养,你说,她会大哭大叫吗,给这个女子一巴掌吗?

她只是轻轻“唔”了声,欠欠身,神情像是见到路人甲乙丙丁,客气又疏离地走在前面,“有什么事,请讲。”看到林旁一把空椅,就坐了下来,拍拍身旁,“咦”了声,“不坐下讲吗,子瑶。”

子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敏之,缓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声音也是缓缓的:“敏之你是绝望到底了吧,大悲也大悟,看到我这个凶手,也不会一巴掌甩过来。换做是我,被人下了那么久的药,不提刀宰了对方才怪。”

敏之“唔”了声,不知道要讲什么,她只是抬手,看看手表。

“怎么,连赶人都这么含蓄?换做我,二话不说,先甩手一巴掌,再唾她脸,叫她滚……哼,不用你赶我,我也赶时间的,正事办完,我连跟你多说一字都欠奉。”子瑶静了静,像是发泄完了似的,等不到敏之回应,她这才正眼瞄那女人,这么一瞄,才知道敏之只是静静看她,那种目光,叫她霎时起了泪意。

只听敏之温和轻轻道:“子瑶有什么正事就请办吧。”

她只是抱着书本,静静坐在那里。从来不知道,原谅叫一个女子连内里都像发着星芒。原谅?呵,没有生气,何来原谅?敏之是不是连对她生气的力气都吝啬?

完全当她是陌生人,对陌生人有什么好生气?

子瑶连连摇头,是她,是她自己放不开,别人,早就不在乎了。

“相信敏之你巴不得看到这个东西吧。”子瑶自皮包里取出一本绿色封面的本子。

第10章(2)

敏之接过来,巨震一下,这是绿本。绿本是什么,是离婚证。而红本,是结婚证。

子亚,他,到底肯签字了吗,到底肯放过她了吗?

“是我替我哥签字,你们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我看了就生气。拿红本到民政局就换了回来,这么容易的事,一下子就解决了,拖什么拖!”子瑶手里还捏着什么,用力挥了挥,用力吼道,“这下都结束了!你们两清了!”

行人看过来,只觉得那尼泊尔裙姑娘像一团燃烧的火。

“我说过要守着子亚的,爸爸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诓骗我,他怎么可能答应叫子亚永生不娶妻呢,那苏家不就绝后了吗,这么明显的诓语,我还天真地相信,我怎么能不天真呢,那个时候,十六七岁的我,像抓一根稻草,以为是浮木,可以救我上岸……是我至亲至爱的人,他答应了我,就是作了准……爸爸他背弃了我,好,我也不依靠他,我自己来守护子亚,子亚娶一个老婆,我叫他离一个,他娶两个,我叫他离两个……我是子亚最爱的人,他永远最爱的人,是我,最初,最初爱上的人,是我……”

我是子亚最爱的人……

子亚最爱的人,真的是她吗?

“敏敏,我最爱的人到底是你!到底是你!”他声嘶力竭,吼出了眼泪。

是那绝望的最后一夜,是那所有丑闻、所有事实、所有真相都活生生揭开的一夜,是那掀开底牌赤果果的最后一夜,他扑上去,拦腰抱住她,哀哀道:“敏敏你别走!”

所有回忆像闪电击她脑门,他的温柔他的嚣张他对她的好,齐齐涌上心头,敏之都要负荷不了,这种重量,这种重量……

她只是木木的,连推开他的力气都耗光了,由着他像无尾熊一样贴她这颗尤加利树,她上楼,他跟她上楼,她去卧室,他也去,她上床,他也上床。

他轻轻地从背后抱着她,不说一句,只是紧紧抱她的腰月复。

他亲她脸,吮吸她嘴唇,进入她的身体……

却发现亲了比亲不到更叫他心痛,吻了比吻不到更叫他心愀,了,比不做更叫他心碎。

心碎地,他惨然,轻轻道:“我到底是爱你,我最爱的人,到底是你到底是你……”

她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怀抱,让她多躺一下,这种温暖,以后不再有了,咦,也不是不相爱的,怎么就到了今天,到了此时此刻这种地步呢?

都嫌他是脏的了。

都恨恨地喊,滚,拿开你的脏手!

可怎么还让他碰她!

她怎么能不让他碰呢,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的大屋子,这是他的床,她睡在他的床上,有什么资格不让他碰她身体呢。

那,就算是嫖资吧,他付她一张床睡觉。

真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累得发困,只想长睡不起。听他在耳边轻轻呢喃:“敏敏,我们还没有离婚……我们是合法合理合情的……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敏之轻轻的鼻息,她睡着了。

在梦里,都回响着他的声音,我最爱的人,到底是你到底是你敏敏……

子亚是不是一直对着她的耳朵说这句话呢?一直说到天亮呢。

可是,子亚,如果你最后爱的人是我,那么,辛苦地守护着子亚的子瑶,被子亚强暴过的、有过子亚一个孩子的子瑶,不愿意被博士催眠的、保留着既痛苦又甜蜜的回忆的子瑶,该怎么办?

懊怎么办?

恍恍惚惚地,敏之看着身旁一直重复着“子亚最爱的人是我”的子瑶,只觉得无限温柔酸楚。

她怎么会甩手给子瑶一巴掌呢,怎么会唾她脸,怎么会叫她滚呢……

子瑶,一直守护在被清洗了记忆、重新种植记忆的子亚,守护在他的身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兄长就算前尘往事通通想起前因后果通通明白,她兄长也不可能把她再当成自己最爱的人了,子亚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爱你到底我爱你到底敏敏!

他已经遗忘了他自己曾经对幼妹许过的允诺。

已经不是子亚最爱的人了,子瑶她……她该怎么办呢?

这是什么命运呢?

敏之看着她,都觉得心酸,不知道是子瑶可怜,还是,她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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