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是阙龙人,怎会不明白这是云龙的宿命。
她和寿檒是阙龙门制造的孤儿,而成为阙龙人的寿檒却制造更多孤儿。太多的是与非早已无法厘清,阙龙门从来不是个深究善恶的地方。
就好比她的手,已在商场上摧毁多少家庭?
不用亲手杀人,却有太多人因她不讲情面的手段而死。她一双手沾惹的血腥可不比寿檒少。
“可是你心有不甘。”任她包扎伤口,云龙直指她心中的症结。
“我的不甘,不是你的手就能解开的。”爵岚沉重地道。
饼去已经遥不可及,她现在只看得见他那触目惊心、令她心疼的伤口。
他藉她的手自残,跟剖了她的心有何两样?
“用手不能解,那你要我的命吗?”他的口气,仿佛她一开口他就给。
“要了你的命,我还能活吗?”寿岚无奈地说,无法直视他认真的眼眸,只怕自己会从此沦陷,万劫不复。一旦云龙死在她的手中,她将立刻成为整个阙龙门追杀的目标,绝对比他多活不过半日。
而且,她会死得十分凄惨。
“我可以保你不死。”这点权力他还有。
“死在我手中,还能保我?”寿岚冷笑一声,便缓缓收起笑意,眸中闪过凶狠的冷光,神情肃然地道:“谁敢要你的命,我第一个报名杀他,连我自己也照杀不误。”
这不止是承诺,而是势在必行的决心。
已是阙龙门的人,她纵使牺牲自己也得保护云龙,是她的宿命。
是她选择走进阙龙门,所以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杀了你的父母,你和你弟弟都是孤儿了,你们可以跟我回去,但你们必须从此忘了自己的过去,永远记得——你们的命此后将完全属於“阙龙门”。这是云龙的父亲给过她的选择,一生都将牢牢地记在她的脑海。她本名是柳名香,寿岚是云龙父亲给的名字,用此代表她有了新生命,过去已死。
纵使当时不足四岁,所能做的判断有限,她仍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年的寿檒太小,恐怕已忘了他本姓柳,不过忘了也好。
当她舍弃了父母取的名字,就已经没有报仇的权利。
也许,他们这些孤儿被阙龙门教育得太彻底,个个都像条忠心的狗。
阙龙门里那些神通广大的训练者,不仅将家仇从他们心底连根拔除,还让他们愿意为阙龙门卖命,这还能说他们教育得不成功吗?
“你何苦折磨自己。”云龙语重心长地说。
他很清楚刚才寿岚说的话,是任何一个阙龙人都会说的,而且执行意念十分坚决。阙龙门训练出来的属下,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有时实在很难定论。
不会转弯的死脑筋,够失败;至死不渝的忠心,够成功。
第九章
唐傲雨若有所思地只手抚著下巴。
寿岚一副任凭处置、负荆请罪的模样,低头不语;云龙则是格外沉静地望向窗外的风景,他们两人沉默得像是两尊石雕一样。唐傲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慢地游,最后将目光落在云龙已包扎妥当的手臂。
他该拿这两个人如何是好?
就算唐傲雨想叹气,也没在两个人面前表现出来。
明明取消任务,云龙却带伤回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事有蹊跷吧?他虽然默许傲云跟著寿岚出去执行任务,可不认为他可以负伤归来。偏偏,傲云不说理由,也不许别人去问寿岚。
寿岚只说是她的错,错在哪里又说不出口,要他从何罚起?
真的很难,这两个人实在太麻烦了。
没对寿岚做出任何指示,唐傲雨踱步走到云龙身边,伸手使劲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我说傲云,云门人在跟我告急,说云门不可太久无人当家,主人再这样独自逍遥下去,云门里就要上演鸡飞狗跳的闹剧了。”
云门左目的抱怨言犹在耳,仿佛这全是他造成的错。
虽不敢明说,但寿檒那小子却明白地暗示,他这黑门老大不该拐了云门右目,随即又让云门龙主长期滞留日本,让云门对黑白两道的责任,全落在他寿檒一个人肩上,彷佛在质疑他存心看著云门瓦解。
寿檒那小子在云门待这么久,竟还不能领悟“任重道远”这四个字。
不过,超过个人所能负荷的压力会逼死好汉,他总不能让寿檒在耗尽脑力、体力之后便崩溃。云门之大,向来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扛得起来的,寿檒咬牙苦撑扛了那么久,著实应该得到奖赏。
奖赏分明,是阙龙门的规炬。
“所以?”云龙不甚在乎地反问。
当雨将寿岚从云门带出来,跟他要了人,就该有心理准备承受这类的后果。
纵使是被将了一军,唐傲雨依然维持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用极为无奈的口气,摊著双手叹道:“显然是我这小庙留不住大神,无法继续收留两位,供不起两位吃好、住好跟睡好,就请你大发善心地带她走吧。”
云龙还没开口,寿岚已经咚的一声,当场彬下。
其余两人同时朝她望去,眼神中有著不同的复杂情绪。
“起来。”云龙脸色难看地命令。
她就那么不愿跟他回云门去?
寿岚盯著地板,听见云龙的命令却动也不动。她不是不愿跟云龙回云门,而是不愿逃避自己的责任,免去自己该受的惩罚。
云龙若是待她为一般的属下,就该让她担起所犯的错。
就算任务失败和云龙的伤,都是云龙牵累才犯的过错,她仍要负责。阙龙人都非常清楚,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藉口。
找藉口,就是逃避责任。
正因为她是阙龙高层,更不该以身犯戒,成为错误示范。她就是不愿意成为阙龙门的特例。
“我说寿岚,你也不要这么一板一眼的,辜负我兄弟的好意,他要你起来你就起来吧。”唐傲雨缓步走到寿岚身前,温和的口吻里隐含不容忽视的威严,她不得不起身。
九龙要是开口,从来就不许人拂逆。就身分上而言,她不该视云龙於无物。
就算傲云的确是烦人,害她想要当个安於本分的属下都不能。被九龙爱上,没有人说这是件轻松的事。即使不轻松,也得认命,不认命就等著走更多辛苦路,最后辛苦的结果——还是得认命。
她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我该罚。”寿岚仍讨著该有的惩罚。
一指挑起她的下颚,唐傲雨戏谵地笑问:“要不要我替你掏掏耳朵?我不就说了要你别那么一板一眼了吗?”
阙龙门有自己的规炬,但规炬总是人订的。
而那些替阙龙门订规炬的人,自然是他们这些龙头老大。九龙的决定合不合常理,早已不重要,因为谁也不敢对他们的决定有意见。
身为云门右目,寿岚应该比一般人更清楚这点。
寿岚被迫直视唐傲雨凌厉的眼神,能够理解他话中的涵义——罪已经免了,不许再求惩罚。
“你本是云门人,终究要回去。”见她眸中写上妥协,唐傲雨也退去眼中的凌厉,转为温和的笑意,轻轻地拍拍她肩膀,算是表达心中的同情。
傲云要她,她就没得选择,的确满值得同情的。
斌为云门右目,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能够呼风唤雨的角色。如果不是云龙非要她不可,她便可以选择任何她想要的人。
一切都是命,她不能怪别人。
“人留下,你替我照顾,直到她自己愿意回去为止。”当寿岚正打算接受唐傲雨的安排时,云龙突然开口。瞥了寿岚一眼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往外走,洒月兑的成全她想留下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