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你其实并不想为官?”他不会是只想去测测自个儿的能耐吧?
他狡黠地对她眨眨眼,“娘子啊娘子,你悟了。”
竟真是这样……
“为何?”她一手抚着额,总觉得有些恍惚。
“因我不认为我能当。”沐策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慢条斯理地说着,“举个例来说,当个清官吧,可我的心本就不诚,如何清?当个贪官吧,百姓又没对不住我,何以我非得去对不住他们?可在朝廷中不是黑就是白,一旦涉入官场就非得择其一不可。”
“不想当文官,你也能当个武将吧?单凭你的家世渊源,你一身的功夫,何愁不能名扬边陲,为国建立功业?”她总觉得他还是有选择的。
他一脸的敬谢不敏,“然后被派到那等鸟不生蛋的地方长期驻守,不是一年到头看着塞外滚滚黄沙,就是陪着一大群离乡背井的怨男戎马一生?”
那得多闷多无聊啊!苏默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样的日子跟坐牢其实也相去不远,也怪不得他的父兄在那环境里熬了那么久后,最终也守不住一颗都快荒芜的心.
“说实话,我既不想忠君,对家国也无大爱,更无心勤政于百姓,你说,我当官做什么?”既是无心也无意,那他也就不去辜负天下人了。
她浅浅一笑,“当长工就有前途了?”
“可不是?”他一脸自得得很。
“这点出息就够了?”
他伸臂一探,将她拥进怀里,满足地呴着她发间的香气。
“只要能让一家子生活和美,日子过得像喝甜水般,对我来说,是够出息了。”谁说每个人的心都非得很大不可呢?他的梦想就是这么微小和简单。
苏默在他亲吻起她的耳朵,渐渐连亲带咬后,忍不住缩着眉头,怕痒地闪避着。
沐策将目标改挪向她细致的颈项,大掌挪至她的背后托住她,双唇轻触上她的颐项,下一会儿,他微侧着头,伸指撩开她的衣领,唇舌缓缓滑至她的后颈,温热漏渭的触感滑过她的颈间,引燃了一片令人战栗的灼热,她睁开眼,侧首看向他,蓦地在他眼中挖掘出蕴藏的热情,她不禁微微怔住,在交融的气息中,他款款对她一笑,低首将一吻印在她光洁的额际上。
“这两日……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她有些沙哑地问,也不知他一声不响地跑哪去了。
“在忙着准备解决苏老爷嫁女之事,兔崽子的头痛家务事,以及两件师门间的小事。”他将她拉来坐至他的腿上,很不错地收拢了双臂将她环在怀中。
“可有把握?”
“长工是很有才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倍感安心地深深倚着他,无意识地把玩着他修长的十指。
他在她耳边低声地问:“娘子啊娘子,你怨不怨苏大夫人?”
“不怨了。”
“也不怕她了?”
“长工在手,萝卜不怕。”她伸出五指,与他的紧紧交握。
他在她的顶上印下一记响吻,“姑娘记得就好。”
***
听花婶说,那位行事作风常让苏府上下头疼的苏二娘,在收到她即将嫁人的消息后,又再次从夫家那边杀过来了。
收到消息便专程往府里赶的她,听说在苏府里一连住了三日,而这三日,即足以让苏老爷与苏夫人的眉心打上十个死结,恨不能从没生过这个既爱财又爱面子的女儿。
这日在收到花叔的通风报信后,特意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偷偷模模自外头钻进苏府再溜进后院的苏二娘,才坐下没多久,即为苏默带来了关于这桩婚事的最新消息。
“婚事暂且搁置了?”苏默难以置信地问:“你做了什么?”前些天苏夫人不是才派人来撂话,说这回苏府是打定主意非嫁了她不可吗?
“我只做了一事。”苏二娘神色悠然自得地啜饮着手中的香茗。
“何事?”
“哭。”
“啊?”这么简单?
“见面哭、问安也哭、喝个茶照哭、吃个饭更是哭、日也哭夜也哭、提到你的婚事那是更加的往死里哭。”只要能事成,她向来是不怎么顾忌手段的。
“……”她错了,这一点都不简单,这得有天分才成。
满面笑意的苏二娘,在喝着自家妹子亲自为她烹的茶时,那心底其实是一整个难以言喻的感动啊!这二十多年来,她终于有机会体会这等姐妹感情融融的天伦之乐了,真不枉她不惜血本地将小妹养在桃花山上数年,瞧瞧,小妹再也不像从往那么怕她,也会主动亲近她了。
苏默怀疑地看着她完全不红也不肿的双眼,“这么哭……管用吗?”
“爹娘铁了心要嫁你,故而对我心肠硬无所谓,我家相公吃我这套就成了。”
她主要哭的对象,才不是她爹娘,而是跟着她一块来的慕家少爷。
“姐夫他……”
“自然是心疼得很。”她得意洋洋地睐了睐眼,“别忘了,如今在云京中,一手操持着慕家商行的人可是你家姐姐我,你姐夫那个半点商事也不通的脑袋能不顺着我?而我家公公能不看在我这手握大权的媳妇面子上,赶紧派出大批说客去九王爷府上把这婚事缓下来?”
“……”原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苏二娘邀功地凑上前,“佩服你家姐姐我吧?”
“那可不是?你是慕府里只手遮天的苏二娘啊。”苏默崇敬地望着她,一双明眸闪亮亮的。
满腔的虚荣感,当下满满地补足了苏二娘前几日浪费过多的泪水,她呵呵地笑了起来,两目瞬也不瞬地瞧着苏默面上的笑容,在感动于苏默难得在她面前一现的开心笑历时,不禁直在心中想着,她家妹妹怎会这么可爱。
半晌,苏二娘敛了敛心神,压下了满腔的喜悦,正色地问。
“今日你找我来,究竟有何事?”她们不都说好了,尽量别在苏府碰面了吗?要是教外人知道了,这对她俩可都不好。
苏默将一封信交给她,“这是长工要我转交给你的。”
“沭策?”就是一声不响偷了她家妹子的那个男人?
“嗯。”她小心地看着苏二娘似是有些不悦的模样。
苏二娘不情愿地启口,“你和他……”
“就是那么回事。”她婷婷地笑着,全然不掩快乐的神色。
“他待你可好?”
她侧首想了一会儿,而后郑重地颔首。
“我想,我是不会后悔的。”
“告诉他,有空我会找他聊聊。”女大不中留啊!苏二娘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成全她所想要的。
“嗯。”
当暮色降临,在花叔与花婶的掩护下,苏二娘又再次作贼似的溜出了苏府。送走她后,苏默搭了件较厚的衣裳,站在窗前凝望着院中在酉风中摇曳的竹林,直至月上东山。
在她看得出神时,又是一日不见人影的沐策已来到她的窗外,勾起指节轻轻敲着窗棂。
“娘子啊娘子,搭台子唱戏的时辰到了。”
她秀眉一挑,“今儿个唱的这出是楼台会吗?”
“不知三姑娘可愿与长工一同月下出游?”他替她打开窗扇,站在外头朝她伸出一掌。
在他的帮助下,首次攀窗逃家的苏默,头一回踏上了云京的大道,此时大道上,自日往来的人潮早已归家散去,三三两两的行人提着灯笼犹在路上走着,冷清清的风儿不意路过,令行人们纷纷拉了拉衣裳,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上哪呢?”苏默趴在他背上由他背着,也不知他想带她上哪去。
“我家。”
他家?
不是……早就被抄了?
她两手环住他的颈项,似是想要分给他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