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两位座上宾的席间,并未因此而冷清了下来,花楚侧过首,不语地看着大口大口吃着她所做饭菜的封浩,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地吃着那些他久违的菜色,尤其是在吃到了他想念的菜色时,他还会在嘴边漾着笑,然后拿来那一整盘菜直接扫进他的碗里,再一鼓作气地吃光它。
相较于方才那两位宾客的反应,很有自知之明的花楚,淡淡地问。
“其实他们并不喜欢我做的饭菜是不?”姑且不说这些根本就不敢吃也吃不惯的中原人了,就连她家的姨娘们,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肯对她做的菜赏面过,因此在这事上头,她很明白的。
“错,是我舍不得你把拿手好菜给那些不相关的人吃。”封浩笑眯眯地搬过那盆没人敢动的春鸡盅,“放心吧,我会代他们把你感谢的心意全都吃光光的。”
不想戳破封浩善意谎言的她,没什么食欲地以筷拨了拨碗里的好菜一阵后,花楚环首看向这一间大得就像一幢房子的厨房,再看向好似已彻底融入这边生活的封浩。
“封浩。”
“嗯?”吃得正过瘾的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他都以遵照祖训在外头做生意那么多年了,也算是对他家的祖宗有交代了吧?那他总可以回到花村了是不?
岂料封浩的回答,却令满心盼望的她,面上登时风云变色。
“倘若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大概会一辈子都赖在这吧。”他又不是呆了,才不会轻易放弃他家祖先为他挣来的福利呢。
“一辈子?”瞪大明眸的花楚,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后,才有办法压抑下语气里的抖颤的音调。
“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我不继续住在这的理由。”想赚钱时有人介绍门路,捅了篓子有人收,想分赃不怕没有机会,他哪可能放弃这么完美又大发利市的居住地?
花楚垂下了眼睫,十指紧握得就快泛白。
“可我们曾约定……”难道他……全都忘了吗?
封浩茫然地瞥她一眼,“什么约定?”
以往只能在封浩面上找着的失落表情,花楚相信,在这一刻,定也深深地印刻在她的面上。以往她始终不明白,他那份总是因她而生的失望,究竟是令人难过到什么地步;但在今日,她才明白,那一份痛楚,并不是在给了你一个伤口后,只要待得日后就能结痂的刺痛而已,而是彻底空白后,这才明白,原来一切从头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留住饼的遗憾。
她常让他这么痛苦吗?
又或者该说,这是在她长年下来总是伤害他后,所迟来向她光临的报应?
“你怎看,脸色怎这么难看?”眼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封浩不禁放下碗筷,抚着她的脸细瞧。
“我……”
“封少,东翁有请!”再也不敢进去里头,只敢远远站在厨房外,拉大了嗓门尽忠职守地向里头传讯。
封浩想也不想地应着,“这就来!”
这些年来,只要他回乡,就可听他说上一大堆东翁事迹的花楚,在他难得意外地肯抛下她,急着去见那个叫东翁之人时,一道已是沉淀在她心中多年的疑问,在他起身欲走时,终于忍不住啊出水面迫她开口。
她拉住他的衣袖,语带犹豫地问:“封浩,你……很喜欢那个叫东翁的人吗?”
“我爱死那位大叔了。”因为就算是打着灯笼,他相信全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东翁这般愿意任他坑的冤大头了。
虽是早就预料到有这种可能性了,但在听他亲口说出时,花楚的身子仍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同时觉得自己的喉际,更是因此哽涩得几乎不知该如何将接下来的话给问出口。
“你就是因为他而不愿意离开这间客栈?”
“没错。”
她深吸了口气再问:“除了他外,别人……就不可以吗?”
“根本就不行。”放眼整个吞月城,还有谁能够拥有东翁那般广的人脉与财源?只要是能赚钱,他说啥都要死死赖着东翁不让他跳船。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她此刻面上的模样。“他真有那么好?”
“这事很复杂,你这外人不会懂的。”封浩按着她的肩头朝她交代,“总之,你先在这等我,我待会就回来吃完这一桌。”
聆听着封浩快步跑离厨房的足音,低垂着首的花楚,在再也听不见他的足音时,这才容许那颗月兑眶的泪,叛离她的眼帘,坠落在桌上铺摆的花巾上,融成了其中一株斑斓牡丹花瓣上的新色。
一个头两个大的东翁,在客栈店内就快因午膳时分的来临,客人也将愈来愈多时,终于不得不出声提醒一下,这位打从封浩一早出门做生意起,就一直生根在柜台前面与他对看,并大大妨碍他做生意的女人。
“呃……花花小泵娘?”
“敝姓花。”与他对看了一早的花楚,大抵打量完眼前的男人,也勉强对他长了一点点记性后,总算愿意打破沉默开口。
“好吧,小花姑娘,你打算这么瞧我瞧到何时?”面对这等美色、这等容易让人痴迷的目光,身为大叔的他也是很想来个心头小鹿乱撞啦,不过他也很清楚,他要是胆敢接受诱惑的话,,想必那个行事作风无所不用其极的封浩,定会在知情后不计代价用力砍死他。
她朝他甜甜一笑,“直到我记住了你的长相为止。”沮丧和无端端就认输,这两者一向不是她的作风,因此她决定,今日若是不能拨乱反正的话,那她就干脆来个一决高下。
东翁有些受宠若惊,“为何?”他没那么老来俏,这么受小泵娘家的青睐吧?还是说,封浩对她的魅力渐渐不济来着?
当下说翻脸就翻脸的花楚,面上甜笑一收,改以看仇人的目光直瞪向她心中的头号大敌。
“因我想知道,拐跑了封浩,让他有家不归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输给别的女人的话,她或许还会甘心点,但……一个中年男子?这教她要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满月复冤屈无处诉的东翁,在听完后只想来个仰天长啸,或是打算今晚再趁夜去自家祖坟上鞭鞭尸。
他语带颤抖地问:“我……拐跑了他?”当年到底是谁莫名其妙跑来这间客栈报到,然后打死不退房,还一年到头留下烂摊子强迫他去收拾的?这位小泵娘会不会太歪曲事实了点?
不接受东翁无辜眼神的她,语气里仍是充满了明显的敌意。
“可不是?”让封浩不惜离开故乡远走天涯,还爱死了他,说什么都要赖在这不走的元凶,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好像有点年纪的大叔。
“天大的冤枉啊!”反正正好是端午时节,汨罗江在哪里?他也要去跳!
才不管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的花楚,决定今儿个就同这位与她抢人的大叔翻脸说清楚。
“今日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带封浩回我家。”
“带回去做啥?”东翁闻言一愣,霎时好似在黑暗的谷底见着了一丝久违的光明。
“己用。”
“如何个己用法?”一听到月兑离苦海有望,东翁忙不迭地凑上前,好不期待地瞧着她。
“首先,我要让他再也不能四处乱跑。”早就计划好的花楚,扳着十指,慢条斯理地声明,“我要将他给监禁起来,哪怕是得拷上、绑上他手脚,或是对他下蛊下咒。”
东翁愈听愈兴奋,“然后?”
“我要好好的、彻底的,蹂、躏、他。”她扬起美丽的脸蛋,再自口中说出与外表完全不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