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藏着满心暗鬼却说不出口的斩擎天,沉着声,心虚地将目光定在她的发上,怎么也没法一如往常地好好正视着她的眼眸。这才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开阳,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庞,万分好奇地瞧着他面上千变万化的模样。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所以才会让你的眉头皱成这德行?”
“不,我只是……”他忽地顿了一下,转首看向外头不若片刻即按着她的肩头交代,“妳等我一会儿。”
特地跑来东院赶走旗下不识相弟子的天机,在斩擎天臭着一张脸走出来时,不疾不徐地抬起两掌向他示诚。
“这两日来,我门下的弟子,可是连碰也没碰着她半分。”
斩擎天不满得很,“那些想吞了她下月复的眼神又该怎么算?”瞧瞧他们,如同豺狼虎豹似的,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天机听了两眉一挑,玩味地直搓着下巴。
“哟,咱们的盟主大人有点变了。”真难得他这回的报应居然这么合他的意,他向来对于女人这玩意儿,不是能避则避的吗?
他面色微诽,“少啰唆。”
“好,那就不啰唆。”天机扬手指向他的身后,“接下来那些一直想爬进我家墙内的不速之客,就有劳盟主大人您自个儿去打发吧。”
斩擎天迅即回过首,在一批刻意蒙着脸的不速之客已跃过院墙时,赶着回去救人的他,忍不住边跑边回头抱怨。
“亏你往常还一直夸口你家的墙筑得够高!”
“谁教你带来的贵客魅力那么大?”怪谁呀?谁像他一样只要高度一超过房顶,他就惧高爬不上去?这种墙也只能用来防他这款有缺陷的高手而已。
为争取时间,直接破窗而入的斩擎天,自厢房里拐带着不明就里的开阳冲出门后,他定定地站在院中,两眼直视者大批来者与江湖中人不同的特异步伐,而后他错愕地看了怀中的开阳一眼,再看向那一个个以黑巾掩面的来者。
军人?
“他们是谁?”开阳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
“天机……新收的室外弟子。”他清清嗓子,随口绉了个名目,“他们慕名而来,想与我切磋一下武艺。”
“那我需要按照惯例躲一躲吗?”平常不都是他扮他的大侠,她躲起来当她的无用小百姓吗,他怎还不放手?
压根不希望开阳会因此而受伤,斩擎天下意识地转首看向站在远处的天机,希望他能伸出援手提供蔽护;岂料天机竟扮出一脸垂涎不已的模样,刻意朝他们敞开双臂,摆出一副欢迎开阳送上门来的等待貌。
登时改弦易辙的斩擎天,想也不想地一把拉过开阳,才不愿将她往狼口送。
“这回不必,妳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成了。”哼,想分杯羹?不怕被剁手指那就过来报名。
“好……”
斩擎天一手捉紧开阳的腰际,在十多名不速之客纷纷亮出了统一的刀械,群起朝他们冲来时,脚下踩着家传的迷踪步法,带着开阳在人群间一个晃过一个,并在来到每一个黑衣人面前时扬手顺道为他们点穴。
“缩头。”一心二用的斩擎天,在一掌劈昏了其中一人时,不忘警告身旁的同伴。
聆听着他的指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开阳才缩起了颈子,一记白灿灿的刀光下一刻即自她的顶上闪过,她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十指忍不住紧紧捉住他的衣袖不放。
“弯腰。”
斩擎天在她弯下腰后,转过身子来到她的另一边牵稳她的手,并没把非江湖中人给看在眼里的他,一脚踢走埋伏在她身后的一人,慢条斯理地再次下令。
“笑。”
“啊?”她当下愣住。
“照做就是。”他没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噢……”开阳满心不解地冲着他呆呆傻笑。
“转身。”盟主大人再度下达指一丁,“再笑,笑得妩媚一点。”
奉命照办的开阳,在笑了好一阵子,两颊都快笑僵了,而他却迟迟不说下一个新的指示,院里所有人也因此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有志一同地全盯着她瞧时,忍不住出声问。
“呃……盟主大人?”现下这是什么状况?
稍稍抚平了心火,也满足了满脑子的想象后,情绪终于获得抒解的斩擎天松开她的手,一纵身,随即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地,一鼓作气将在场犹站着的人全都以一掌快速摆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虔心瞻仰烈日去,而后,他再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回看呆了的开阳的身边。
“瞧妳流了一身汗。”他以指将她的发丝拨至耳后,“先回房里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待会就来。”
“小的遵旨……”压根就没看清方才发生了哈事的她,觉得有些眼花地直搔发。
从头到尾都作壁上观,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需要出手帮忙的天机,在斩擎天走向这边来时,爱笑不笑地瞧着他那一脸不自在的模样。
“这表情的意思是……佛日,不可说?”真难得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也会有春天。
“我的私事你少管,快去把那些你新增的室外弟子处理掉吧。”很努力想在他面前隐藏心事的斩擎天,掩饰性地别过脸。
天机不满地直在嘴边咕哝,“我哪时曾收过什么室外弟子?”真是,每回都要拖他下水。
斩擎天瞥他一眼,“不都叫你别啰峻了?”
“老斩,那个叫开阳的,她的棋艺不像是普通人。”天机在他满心困窘只想逃回房里去时,成功地以一句话就唤回他的脚步。
打从他远离朝政来到这山里开设起武棋院以来,能够在棋盘上对他让子,又在暗地里为他做足面子,刻意铺好了后路不让他输得太难看之人,也就唯有那位摆明了将斩家盟主给迷得晕陶陶的老姑娘一人莫属了;他甚至开始在想,他是否该把他院上的招牌给拆下来对她以一不尊敬。
斩擎天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在他面上并未盛着太多意外。
“有多不普通?”
看出端倪的天机,话中有话地道。
“你家的侯爷大人若是与她对弈,恐怕也只有认输的份。”下棋亦如为官,既要懂得做人的道理,又得眼观八方未雨绸缪,而最是困难的,并不是求之不得的天分,而是一颗坚定不受动摇的心。
“是吗?”看样子,他似乎是太低估她在朝中的地位了。
“将她看牢一点吧。”天机狡黠地朝他一笑,“若我收到的风声没错的话,扣掉你这迟钝又别扭的老兄不算,想得到她的人,可是多得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哈……哈啾!”
一轮半圆的月儿高悬于天顶,疏落清扬的潺潺水声,适时地掩盖过破坏幽雅夜色的夸张喷嚏声,一丛丛盛长白色花穗的芒草亦适时地响起沙沙的摇曳声帮忙掩饰。
离开了武棋院后,为免夜里随时都可能遭人打扰或是暗算,斩擎天决定今晚就落脚在河面广阔,四面皆是水的河中沙洲上;然而这样的夜晚,虽是可以确保他俩今晚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个好觉,不必烦恼今晚会不会太寂寞了些,又有人偷偷模模跑来与他们作伴,但在只有芒草遮蔽的沙洲上过夜,可不是开阳所能忍受的普通寒冷。
开阳揉揉鼻子,“我若是染上了风寒,那定是你害的。”
“我是为求自保。”斩擎天面上全然没有半点悔意,压根就不认为一抵达此处即蒙上了眼押着她去洗澡有哈不对。
“瞧瞧你多粗鲁,居然把我刷成这副德行。”她拉开衣袖,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要他看看她略带红肿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