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凭什么……要已死过一回的他们。冒著那等可能会灰飞烟灭的危险,而又总在事后,在众鬼的眼里,只能换了个求仁得仁的眼神?他们从不想要这样的好口马?
“法王。”滕玉扬声打断他,以眼看向身后,小声向他示意,“别忘了新上任的国师仍在庄里。”这话他在这儿说说就好,可千万不能传到鬼后的耳里。
“可是——”
滕玉仍是不给他质疑后命的机会,“根据夜叉回报,罗刹已率众打下了大寒与烈焰两座地狱,咱们得在他有机会打到鬼后座前之前将他给拦下来。”
“那子问呢?”眼看怎么也没法说动他,法王索性将心一横,再也不管他与子问两人到底是想自欺到什么时候。“你要带著我们回去鬼界拚命是可以,但她呢?难道你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扔下她?”难道他以为,子问会眼睁睁的看他死在鬼界里吗?还是说,他太有把握可以实现对子问的承诺,因此他绝不可能会死在刀灵的手下?
“二师兄……”左右为难的广曰,在滕玉蓦然木著一张脸,不肯在他们面前泄漏半点情绪时,忍不住拉了拉法王的衣角,要他少说两句。
“你究竟知不知道现不是什么节骨眼了?你以为她还有多少——”法王压根不管那么多,毫不客气地继续戳破滕玉在骨子里压根就不敢承认的事实,可在这时,一道耳熟的女声及时阻止了他未竟的话。
“法王,别再说了。”
早在得知刀灵被窃出神界后,和滕玉一般始终抱著对神之器隐忧的子问,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从不怀疑离开了仙海孤山的神之器是不可能有平静的一日,对于这事,她想六界也早巳做好了准备,而她更不怀疑的是,无冕早晚都会找上刀灵的拥有者,杀了之后再夺得另一柄神之器。
站在远处廊上的子问,在法王收声住口,黯然地垂下眼眸寸,一双水目改而看向那个打从鬼界新任国师来到庄里后,就一直不肯好好看著她的滕玉。
她轻声叮嘱,“你去吧,记得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嗯。”撇过脸去的滕玉,即使是在她离开廊上之后,亦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便目不解地看著他俩之间不自然的生疏模样,还未搞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时,一刻也不能再待的滕玉,已大步地走向庄门,就在他即将走至庄门之处时,庄外突如大雾般快速漫来的霞光,令他不得不再多拖延上一段时间。
他弹弹指向身后交代,“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真是,什么时候不找上门,偏偏挑在这个当头。
亦感觉到与上回一模一样的佛界气息后,广目刷白了一张脸,连忙拉走仍是一心抗拒著返回鬼界的法王,匆匆遁向庄内的后门以避强大的佛气。
盘据在庄门外,看来虽是祥和美丽,但对鬼辈之类却是丝毫都不愿领教的佛法霞气,令站在原地不动的滕玉,即使已尽全力撑持著了,仍是不堪忍受地往后倒退了数步,但出乎他意料的,自门外走来的不速之客,在察觉到了自身强大的佛气造成了他的不适后,即刻意收敛了自然而然显露在外的法力,并停住步伐不再往前多走一步造成他的负担。
看了来者的反应后,只听广目说过一回,却从没机会亲眼见过,因此不是很有把握的滕玉,试探性地问。
“佛界圣徒?”原来……从不曾交过啥子友朋的鬼后,她口中的那个界外之友,生得就是这副不像佛界中佛又不像人间的和尚,不伦不类的模样。
“正是。”晴空悠然自得地颔首,“在下晴空。”
“有何贵干?”他可没大把的时间留在这代鬼后交际。
早就听闻鬼界发生何事的晴空,先是看了看满面不耐,甚至还带了点心火的滕玉一会儿。随后便将目光调至他的身后,一迳地开始在庄里寻找著子问的身影,可他虽很快即找著了,但那个子问,却在察觉了他的到来后,反而不像上一回般地主动出来见他。
唉……不都早就警告过她了吗?偏偏她就是要一意孤行不肯听劝。
“我来这,是因我想有始有终。”在滕五的目光已从不耐演变成全面下友善时,晴空不禁抚著额,直在心底大叹好佛难为。
“什么?”没头没脑的,他说什么?
刻意窥探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滕玉的胸膛一回,大抵知解了滕玉的心中事之后,晴空的眉心忍不住又再打上一圈结,并且有些后侮,他干嘛不肯老老实实地照子问的要求袖手旁观,反而今晚要来这儿挖掘自己善心的底限究竟在哪儿。
“你可知子问是何等佛物?”
“不知道。”
晴空的叹息更深了,“她从未告诉过你?”她也不必连这事也一路瞒到底吧?且就算是要瞒,那么瞒尽天下人都无所谓,怎么她就连这个滕玉也不让他知晓?
滕玉无奈地笑了笑,“谁教你们佛界的口风都紧得很?”
为了自己的诺言,因此子问不说,他就不刻意去问。
“她是佛祖因怜悯人间而流下的一颗眼泪,此乃佛界的说法。”他才懒得管佛界上头那些拉拉杂杂,却什么道理也没有的一堆规矩是怎么讲,既是都无佛要说,那就由他来说吧。
滕玉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挑明了方才那句话里招来他疑心的部分。
“你的看法呢?”
晴空以眼神嘉许著他的上道,“依我看,她不过是遭佛界所遗弃的一样佛物罢了。”
“那……”面上神情明显受到动摇的滕玉,口气有些不稳地问:“她也是这么看待她自个儿的?”
“应该是。”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给看进眼底后,一阵不好的预感直在晴空的心底来去个不停,同时也令他的眉心愈结愈深。
一想到还有另一件不能耽搁的要事还等著,原本心绪纷乱的滕玉,飞快地重新振作起情绪,不改习惯地先行怀疑起来者的目的。
“你来这的理由是什么?”
“我想向你传个讯。”晴空想了想,干脆转而改把目标放要他的身上。
“我?”可广目说过于问才是他的朋友啊。
晴空搔搔发,“因她出手神之器一事,遂令佛界改变了心意,佛界有意让她重返佛界并安排她潜修佛法。这是那日她在仙海孤山上,不惜豁出一命所换来的恩泽。”
恩泽?
不要她、不理会她的死活、不在乎她流下了多少眼泪,任由她痛苦地活了一辈子,在她即将要殡命之前,就只因为她想要为人间尽最后一份心力,因此才对她另眼相待,重新记起他们佛界,原来曾经在人间遗弃过她这么一颗眼泪?
这等佛界,未免太过势利,也太过一相情愿了。
滕玉不以为然地道:“她不会领情的。”子问的固执,何不于他?更何况是在她恨了佛界那么多年之后。
“那你呢?到时你会不会领情?”不在乎被泼冷水的晴空,乙脸兴味地看著他面上藏都藏不住的怒意。
他又再次陷入十里迷雾中,“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晴空含笑地朝他摆摆手,打算就此住口不再打扰他手边待办的正事。
站在原地思索著他这句话的滕玉,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话意,当晴空的身影就将消失在大门处时,他沉声地道。
“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
晴空回过头来,鼓励地朝他眨眨眼,“那,你可得尽力留住她了。”
他不是……一直都这么尽力著的吗?
满园的花儿已全数谢尽,眼看著让人流连的春日已然走远,在他记忆中满是心伤的忧日又再次地到来,滕玉不知,在这一回,他要如何说服自己,必须将大义摆放在他的面前,强行将胸怀里的柔情抽走,他不知道,在他转身远赴鬼界之时,子问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他这已停止的生命里?又或者,在他离开她的这段期间内。她会不会一声不响就悄悄地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