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情绪,始终都抽拉不回来,在她仍是日不转睛地看著他俩时,眼尖的法王在瞧见了她身上的夜露之后,忙不迭地伸手推著她。
“你就早点去歇著吧,别再等大师兄了,那位仁兄没啥值得你烦恼的——”发挥唠叨本性的他才念她念了一半,骤感下对地突然顿住,“我们脸上有什么吗?”她干嘛两眼发直?
“是因为今晚吃太饱吗?”广目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也只想到这个答案。
“不懂事就闭上嘴。”法王一掌熟练地招呼在广目的头顶上,然后板著一张脸直瞪向闷葫芦性格的她,“你若不是哪儿又不适了,就是有什么事又在暗地里瞒著我们了,哪,你自个儿捡一捡,看你是要承认哪一样。”
她只是……替温柔善意的他们,被迫遭逢了种种命运,感到不值而已。不想大老远绕路走山庄正门,近来已经很习惯攀墙回家的滕玉,翻身跃墙而过,两脚方落地,远远的就瞧见子问不语地一手掩著脸站在院中,而围绕在她身旁的法王与广目,则像是一头雾水地想要求解。
“我先声明,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吃我们的豆腐,我们都是被迫的。”在滕玉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时,觉得有必要自清的法王,告饶地抬高两掌以示清白。
“委屈你们了。”没把心思放太多在他们身上的滕玉,两眼专注地滑过子问的面容。
“那还用说?”遭到忽略的法王没好气地哼了哼,识相地拖著还赖在原地的广目,“走啦,再留在这儿,是又想回去洗眼睛吗?”不让子问继续留在院里空站,滕玉牵起她的手,边领著她往客房走,边多心地瞧著她那若有所思的脸庞。
他也不拆穿,“气色怎这么差?”每日都在这庄里不出大门一步的她,按理,应当是没什么人与事有机会让她心事重重呀,怎么她又摆出这副让他想多了会头疼的德行?
“只是累了而已。”子问连忙振作起精神,免得他又要在这事旁敲侧击上好半天。“手边的公事都办完了?”通常被他虚晃几招探了探后,她再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也都被驾轻就熟的他给探出来了。
“嗯,大致上。”他再狐疑地多看她一眼,
大致上?那么,就是鬼后交给他的差事,他并未全办完?鬼后交予他的究竟是什么差事,使得他必须来来回回跑了鬼界那么多趟?是因为攸关鬼界存亡或是和平的大事吗?还是说……这又是鬼后的一己之私?
想到鬼后二字,脚步即像被拖住了般,没法全然抛开前头心情的子问,索性停下了脚步,直接转头问向身边的滕玉。
“滕玉,为何你要为鬼后效力?”就算法王他们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内情好了,但领著一班师弟的他,难道也一样毫不知情?
“你怎会突然想问这个?”她重重一叹,“回答我就是了。”
都怪他,在助她摆月兑了所有的心事之后,她就成了一件心事也不能再搁在心上的人了,不然她也不会变得一刻也不能忍。
“我并不是为了鬼后,我是为了鬼界之鬼。”他并不后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拒绝投胎,停伫在幽冥之界的作为。“因生在人世时,他们身不由己,死后亦然,所以我想,我至少可在他们死后为他们尽份心力。”
虽说鬼后法力高强,但鬼后不善待鬼,早就不是什么可隐瞒的事实,若不是有他们在座前拦著鬼后,只怕从不在乎行为阴不阴损、惇不悖理法的鬼后,早就死尽、虐尽表界众鬼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鬼后还是有著非存在不可的必要性,若是无她,只怕人间早巳失了序,因此即便鬼后有万般不是,鬼界众阎罗争权斗势又有多么惹他不快,他还是得站定在他所选择好的位置上,不动半步。
静看著他的子问,在他面上,找不到半分疑惑,只找著了深信下疑的决心,没有把握能够在这事上头动摇他,也不知若是在这时候动摇了他,并让法王他们也都知道了后,法王他们该如何自处?而这在日后又将对鬼界造成什么影响?
“子问?”滕玉在她沮丧地垂下眼睫,手挽著他的臂膀,深深地倚向他时,伸手拍拍她的面颊。
取来藏放在袖中的那一小包桂花糕,边嗅著它清香诱月复饿的香气,边回想起法王他们每日既安定又无他求的生活后,子问决定将那些仅被她窥看到的不甘,全都化为手中的桂花糕,由她一口又一口地吃下月复,将秘密化为她的血肉,再不让他人知情。
“明日起,你让这座山庄到处转转好吗?”她摇了摇他的手臂,然后再细细咀嚼著口中西歧的新作品。
“你想上哪?”
“哪都好,我想周游人间一回。”有花堪折直须折,她还是把握时间好好参观这座她总没机会四处远行的人间好了,至于那些磨人的心事,日后能解与否,并不是此刻的她该干涉太多的。滕玉怀疑地挑高朗眉,“理由就这么简单?”
她很想叹息,“我真的没在打什么歪主意。”以往的她,在他眼中就这么没有诚信可言吗?
“那,要不要顺道回神界逛逛?”虽说神界现下乱成一团。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突破万难带她前去走走。
她想了想,微笑地挽紧他。
“不了,我较喜欢这座人间。”
第9章
十日之前,打从仙海孤山一役以来,由六界的代表们合藏放于神界的神之器弯月刀,不知遭何界众生自神界盗出,下落不明。就在十日后,鬼界正欲大肆庆祝鬼后寿辰的那一日,因叛变之名逃向地狱深处的鬼界罗刹,广向鬼界众鬼宣布,神之器弯月刀落于他之手,即日起,以弯月刀为凭,号令鬼界众鬼从于他的刀下,听他之命将鬼后拉下后座,自鬼后手中夺来鬼界。
在听闻这消息后,滕玉迅速将盘丝山庄迁移至靠近阴阳交界的尽头,恒久燃烧著万念业火的噬焰关口处,并派遣了盘据在庄里的幽冥大军,前去鬼界与夜叉等六部众们会合,暂时性地守护住了鬼后的安危。
而就在今晚,在鬼后派来了鬼界新任国师轩辕卫,前来庄里与他商议之后,即使事前滕玉再怎么不愿与神之器交手,终也成了一场无法实现的幻梦,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重新体验,与生死交关面对面时的那份感受。
一见滕玉独自步出大厅,候在厅外的广目与法王立刻紧张地走上前。
“大师兄……”
滕玉皱著眉,“你俩还不动身?”不都说情况危险叫他们先回鬼界了吗?怎都搁下正事还杵在这庄里?
对此事始终抱有疑虑的法王,难得抗命地垂下头低问。
“咱们真得去对付那柄神之器?”倘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叛变那还好,但……神之器?神界出动了多少的神仙也都无法得其一,亦无法与之对抗了,更何况是他们?
“此乃鬼后亲命,不得不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棘手的滕玉,很是后悔当初他为何要刻意让罗刹有了喘息的机会,并且在日后得到神之器,为鬼界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法王不满地握紧拳心,“你明知这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在鬼后的座前,不是有著一大票专司谄媚逢迎的阎罗吗?
为什么每回有事时,就不见他们一如以往地争著出头,反倒全躲得不见踪影?而罗刹想要一统鬼界,这不是全鬼界的大事吗?他们师兄弟六者之责,也不过是专司守护鬼后而已,凭什么这一回又要滕玉领著他们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