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混蛋男人居然知情不报?他竟连这等与他安危有关的大事都没有告知她一声,他究竟是把她当成什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也是后知后觉的其中一员?
方见过浩瀚,与浩瀚商议过后,正自寝宫退出的六器将军们,才一出寝宫,就见着带着心火一路朝这方向杀来的晴谚。素来都很尊重她在宫中的身分,也与她保持某种情谊的六器们,只是朝她点了个头而已,然后就速速地离开,免得被即将到来的风暴给扫到风尾。
一掌拍开寝宫宫门,并出声命所有人都出去后,急着要浩瀚给她一个交代的晴谚,携着满月复的怒火直杀至浩瀚的面前。
坐在御案内的浩瀚轻轻抬首。光看她的脸色,他就知道她今日一定又赏人排头吃了。
“辛苦你了。”他不慌不忙地拿着御笔在折子上批完最后一笔,而后赶在风雨欲来之前将它搁在笔山上。
不想与他拐弯抹角的晴谚。边走向他边自袖中取出他所赐的那面腰牌将它挂在腰上。
走至御案前的她,一双玉掌用力往案上一拍,“西凉王是天孙?”
“嗯。”他点点头,见她连腰牌都掏出来了,开始暗自在心中估量着她此刻的火气旺盛度。
“为何此事我不知?”她美眸微眯,自寒目中朝他射出的光芒显得很危险。
他微微一笑,态度还是一派悠然自若,“因朕未告诉过你。”
下一刻,控制不住的质问即大声地掷至他的面上。
“这些年来你当着我的面玩命?”从头到脚、由里到外,他有哪一点、哪一处是她不知的?他的人身安危、饮食起居哪一样不是她不假他人之手一手包办的?而他居然对她瞒着这事只字未提过?
一想到这些年来西凉王有多少机会可对他下手,她的背脊就凉了半截,而她的心火,也就益加炽烧得不可收拾。
他以为他是帝国的什么人?要是西凉王不拖拖拉拉的,拖至这会才表明是天孙的身分,早在几年前就对他痛下杀手该怎么办?他以为全帝国的人命加起来,有他一半尊贵和重要吗?
浩瀚不语地一手撑着下颔,静静瞧着已气到面无表情的她,半晌,内心感到十分满足的他,刻意以十分平静的语气问。
“你关心朕?”
睛谚忿忿地一手指向自己的脑袋,“你若有个差池,到时就算皇后不亲手杀了我,我也必然有罪。”
“还有呢?”他还是很贪心。
她的音调更是冰冷,“你若有个差池,我会恨你一辈子。”
终于等到想听的话后,浩瀚再也无法按捺住上扬的嘴角。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气到很想一手扭下他脑袋的晴谚,微眯着双目瞪视着这个敢拿命去赌,且赌到她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的男人。
“这些年来你为何不命人杀了西凉王,反将西凉王留在身边?”他是以为他有十条命,还是以为天孙对他来说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浩瀚摊摊两掌,“因丽泽是个神人,朕动不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带半点心虚。
“你有四域与六器将军。”动不了丽泽?这个混蛋在骗谁?他身边最少有一打人可以替他摆平丽泽,就算丽泽是什么天孙也一样。
很少向任何人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他,在想了一会后,一手撑着下颔,两眼定定地凝视着她问。
“朕问你,倘若你身边有个强敌,你会如何?”
她想都不想,“在他羽翼未成之前就先下手为强。”
“你的想法与无邪很类似,只可惜,如此只能斩草,却不能除根。”很不喜欢麻烦的他不同意地摇首,“因此朕选择的是另一种作法。”
“何种?”
“朕的选择是……”他顿了顿,再慢条斯理地说完惊人的下文,“在他的子民面前杀了他。”
在他的话一出口后,殿中有片刻的寂静,晴谚瞬也不瞬地瞪着全帝国子民口中的仁君、四域将军眼中的明君。
一直以来,帝国与三道的关系,就是暖昧不明的。
想当年,四域将军与六器将军明明就有机会也有一举拿下三道的胜算,可是浩瀚却从未主动派他们出兵,而他也似乎有意维持着三道与帝国共存的现状,他并没有天下一统的野心,即使四域将军们强势到足以在他一声令下即毁灭三道,但他始终无积极侵略的动作,甚至,他还放纵夜色与天宫之人有所瓜葛。
对于三道的神人们,他虽有提防,但也只有处于掌握神人们行踪的状态,对于那些神人,他并没有阻止他们转世回到三道,更没有对三道放下成见相互合作之事有过任何举动。表面上看来,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些神人能否令三道壮大,更不在乎重新团结的三道,是否会进一步威胁到帝国的安危,并更进一步夺回中土。
可她万万想不到,他的放纵与不在乎,其实只是表面上他所安排的假象。实际上的他,想要做的,远远超出她所有的想像。
他以沉稳的音调向她分析。“唯有在神子的面前除掉神人,如此,才可彻底抹灭掉他在神子心中的存在,而后再告诉神子们,所谓的神人,也不过尔尔,而身为神子的他们,终究与人子一般,不过是个活在人间的凡人而已。”
“你从头到尾……打的就是这副算盘?”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不禁在想,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浩瀚就在等了,他在等神人的出现。也在等彻底毁灭三道的机会。
“没错。”他很大方地点头。
“你想要另一回合的两界之战?”愈是问他,她就愈觉得有股寒意直从她的背后往上攀。
他笑了笑,“它早该来了。”
历史,本就只是战争与和平持续地重复而已。
百年前的两界之战带来了百年的和平,但这和平,也已走到了穷途时分,若想要再有另一个百年的和平,那么战争,即是得到它的唯一手段。
他们这些身陷其中,在同样的循环中不得不扮演其中路人甲或乙,其实在历史上,只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跑龙套而已。他们总是不可免俗地站在相同的位置上、相同的命运上,粉墨登场上演着完全相同的戏码,各为心中的信念而战。
说到底,战争也不过是种很普通原欲,而这种原欲,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同的只是.那看锁的栅栏是松是紧,能否因住所谓的之兽罢了。
在每一个年代,每一个上位者,都不愿承认在大义之外,他们心中有的也只是一种对于战争的渴望与沉溺而已,因成功是如此地教人目眩神迷,即使明知要付出钜额的代价,每个世代里,仍旧有人用着和平这个很是动听的借口,让他人为此前仆后继。
只是,那些在战争里扮演跑龙套的角色呢?他们真如主上般如此热中于战争与和平吗?也许他们只是从没有开口说出,他们并非真的嗜血,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热爱那血染过的功名利禄?当然,更有人总是在被迫派上战场时觉得,是他人手中的走卒,他们当得非常非常……非常委屈。
撇开和平这二字不看。无论是敌我,他们丝毫不允许他人去切割他们心中所谓的真实。就像神子心中永远都有着那高不可犯的神人,而他们则是神泽之下的唯一血脉,高高在上的他们,与人子这等凡人是不同的,因此他们是用尽力气地去相信,自已心中那个已是捏造了多年的神话,他们绝不愿意在更正的现实遭人鲜血淋漓地剖开时,他们却愕然发觉,所谓的神子,仅只是人和人间中的一员而己,这教他们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