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泽不以为然地横他一眼,“都是自家兄弟,讲礼数?”
“这话你可别在皇兄的面前说……”浩瀚以指拧着眉心,“与破浪的我行我素相比,皇兄更担心的是你。”这宫里令人头痛的人物可不只破浪一个。
他耸耸两肩,“我可没四处捣蛋。”虽然比上不足,但比起恶名昭彰的破浪,他这西凉王算是安分了。
“前阵子皇兄还问朕究竟要放任你到何时。”不为官,也不做任何事,就只是专心当他的逍遥西凉王,搞得以兄长自居的临渊每来这一次就抱怨一回。
“做人干嘛那么认真呢?”他哼了哼,在浩瀚神不知鬼不觉地提掉棋盘中的数子时,他才赶紧回神反攻。
“你老是这么说。”不想学临渊一样也数落他一回的浩瀚,对他没个正经的个性也只能抚额叹息。
连番在棋盘里进攻好几回,这才稳定下局势后,丽泽突地停下手边的动作,一脸神秘地伸长了手拉拉他的衣袖。
“近来我听到一个消息。”
“真难得。”他莞尔地绕高两眉,“你会有在乎的事?”他不是向来什么事都不管不理会吗?
“因为我知道这事你也会在乎。”丽泽兴致很好地凑至他身旁以肘撞撞他,“哪,我听说有人在找海皇的玉座。”
“海道的神子?”浩瀚边问边把他给推回对面去。
丽泽朝他摇摇食指,“不,是中土的人子,而且听说这人上头的主子来头还不小。”
“是吗?”他淡淡地应着,脸上丝毫不见半点紧张的神色。
丽泽皱着眉,“你不怕海皇真被人自海里找出来?”海里头的那尊神可是正脾的神,既没转生也没投过胎,他真不担心世上无人可与海皇匹敌?
“不怕。”浩瀚胸有成竹地一笑,“朕倒是较在乎找海皇的那个人,对海皇究竟有何目的。”
他随口猜测,“或许那个人想要藉海皇复兴海道。”海道的神子不都是这样希望的?
“只是这样的话,那还不算棘手。”
正举子欲下的丽泽,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抬首看着他那张似乎知道很多内幕的脸庞,半晌,不想打听太多的他,又低下头继续在棋盘里攻城略地。
“丽泽。”在他愈下愈认真时,浩瀚凝视着他的脸庞轻唤。
“嗯?”
“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你认真过活的人?”他过日子的方式,上至母后下至全朝大臣没一个人看得过去,就不知当他收拾起玩笑的模样,正经八百地过起日子时,又会是何种情况。
他不正经地应着,“有啊,你就一个。”
“你最想杀的人呢?”
“当然也是你呀。”丽泽同样毫不考虑地就点名他。
浩瀚微笑地问:“朕该多谢你的抬爱吗?”
“不用同我客气。”见他无意再下,丽泽朝他眨眨眼,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手指向一旁面色不善的两人,“你的日月宰相在瞪人了,加上今日又被临渊坏了兴致,改日再来找你下棋。”要是再多说些,恐怕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宰相就会找人来暗杀他了。
忙着安抚日月二相的浩瀚也没留人,只是在他走了后先开口替丽泽澄清。
“别太介意,丽泽的性子本就如此。”
月渡者防备地问:“陛下不觉得西凉王危险了点?”再怎么君臣不分,他们都还可以容忍,但说出这等大不讳的话,他们可无法像他一样坐视。
浩瀚云淡风清地一哂,“放心,目前最危险的人不是他。”
“陛下?”日行者错愕地看着心里早就有谱的他。
没回答他的瀚浩直接转首看向月渡者,“月相,再过阵子,朕要处理件私事,朕不想把破浪卷进来,妳想个法子让破浪尽量忙着。”
月渡者想了想,而后跃跃欲试地扳着两掌。
“任何手段都可以?”太好了,她老早就想叫破浪把被他踹坏的艮泽宫宫门赔来给她了。
浩瀚也很大方,“分寸由妳拿捏,只要别让他来碍事就行。”与其让破浪那个护主至上的小子来坏他的好事,他情愿让阴险的月渡者把破浪耍得团团转。
“遵、旨。”月渡者眉开眼笑地应着,脸上的诡笑却把身旁的日行者给急出一身冷汗来,他急急将她扯至一旁,小声的在她耳边叮咛。
“喂,妳千万别做得太过火……”好不容易他俩才哄得破浪安分了一阵子,她又想搅乱一池春水?
“我办事,你放心。”她笑意盈盈地拍着他的肩,朝浩瀚行完礼告辞后,兴致勃勃地提着裙襬准备出宫去与破浪打招呼。
在她走远后,浩瀚朝日行者弹弹指。
“日相,孔雀近来如何?”眼看夜色被逐出中土已有段时日了,可许久都没见孔雀进宫来请安,离火宫的总管也说他都待在府里没来宫中。
日行者大大叹了口气,“虽是没那么消沉了,但……我总觉得他只是在勉强。”奉圣命去孔雀府中探视过几回后,虽然孔雀没再喝闷酒,话也一回比一回多了些,可和以往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回想起那日孔雀在回京覆旨时脸上落寞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安的浩瀚,只手抚着下颔沉思了一会后,他再朝日相吩咐。
“请乐天进宫。”
“乐天?”日行者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皱着眉,“陛下不先知会孔雀一声?”要召乐天,却跳过主子不打声招呼?他怎么一反常态?
“不必。”他不想解释,“朕要私下见她。”
“臣遵旨。”
在众人走后,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再次恢复了静谧,站在亭边的浩瀚,两眼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园中的无限春光里,过了许久,他转身面对桌上两盘皆未下完的棋局。
看着石桌上两个兄弟一前一后所留下的棋局,方才在对弈时一直手下留情的他,深思了一会后,缓缓在两个棋盘里各布下致胜的一子。
天都一手掩着脸,“你一定要这样跟着我吗?”
因随身所用的伤药告罄,这日一早提着药篮到自家后山采药的天都,在身后那个如影随行的男人又跟上来时,她大大地叹了口气,有种就快崩溃的感觉。
段重楼天天登门来这缠着他,他老兄则摆了一副跩态理都不理,任凭段重楼死求活求要他说出另两个女娲是谁他也不说,她本还以为,他的性子不愠不火,因此段重楼踢到的铁板应该不会太硬,可她没想到廉贞那性子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他在段重楼的面前可是惜言如惜金,还目中无人到眼里除了她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人、也不存在;才以为他是因活得太久,倦于与人交际往来,也不想与他人接触,偏偏他又紧缠着她不放,搞得她家哥哥泪眼汪汪,只差没跪下来拜托她。
廉贞不情愿地撇撇嘴,“我也不想,只可惜我不得不,我得对妳的安危负全责。”
“我的安危?”她想不通地皱着眉,“我虽不像你一样死不了,但我自认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去投胎。”做这行多久,她就被仇家追杀了多久,这么多年来她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妳不懂。”
“你不说我也很难懂。”她敷衍地对他扯出一抹干笑,在提起药篮欲走时,她抬起一掌阻止他再跟上来,“停,站在这不许动,不准再跟着我。”
站在原地末动的廉贞,凝视着她逐渐远离的背影,穿过树丛投射在林间的晨光,在她行走时,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身上,他怔看着那抹仍好好停留在人间的身影,一时之间,所有他以为早已忘记的过去,再次排山倒海地回到他的面前,就像是昨日的记隐,既清晰又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