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足音止顿在近处的院内,没停下手边动作的天都,头也不回地问向一早就登门的访客。
“六哥,你找我有事?”
站在原地一径杵着下颔的段重楼,百思不解地看着练剑的她。
“妳的功夫似乎比我上回来时又精进许多了。”怪了,他记得她自小可没学过这些来路不明的剑法,而她又没在迷陀域里拜师学艺,她是怎习会这种类似中土人士才用的剑法?
“有吗?”她耸了耸香肩,顺手收起手中的长剑。
“嗯。”是他家有武术天才的血统吗?
“你怎会有空来找我?”他近来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吗?
满月复辛酸无处泄的段重楼扁着嘴,“我是专程来避难的……”
说起他这鬼伯国国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投错了胎。
出生在那个女人远比男人多的女人国里,他从不觉得自己像个一国之君,他更不觉得自己有半点王上的威严与自尊,瞧瞧人家马秋堂,只是皱个眉头就可让黄泉国的人们吓出一身冷汗来,而他呢?身在鬼伯国这重女轻男的国家里,甭说多没地位就多没地位,堂堂一名王上,却成日被上头的五个王姊给吆喝来使唤去的,最令他痛苦的是,那票女人生来话又特多,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吱吱喳喳的,吵得他简直片刻也不得安宁,他要是想让耳根子能清净些,最妥的法子就是借口公事开溜,躲来排行老幺的天都这避上一避。
天都好笑地看着他那张苦瓜脸,边问边走进宅子里。
“你还没找着女娲?”看样子,八成又是上头的那些姊姊把他给整惨了。
“唉……”至今仍是找不到女娲的他,现下是一听到这两字就一个头两个大。
打从那只谕鸟出现起,四处寻找女娲的他,也找了有好一段时日了,只是在这期间,他在地藏各处找着了一大堆想冒充女娲的假女神,就是找不到那个能让雨师与花咏点头认定的正主儿,眼看天宫都已有了天孙,而他却是翻遍了地藏还是找不着,被王姊们命令就算是跑断了两条腿也得找出女娲的他,只好继续像个傻子般在地藏里不断寻人,唯有还算有点良心的马秋堂颇为同情他不幸的遭遇,看不下去的马秋堂甚至叫他干脆放弃算了,要他甭再去找什么转世投胎的女娲。
虽然说,屡屡受挫的他也很想照马秋堂所说的放弃,但,他仍旧不能抛开寻回女娲这回事,因他深深知道,这百年来,地藏的神子们是多么希望能够再见女娲重返地藏。
“雨师呢?她也没找到女娲吗?”能够认出女娲的,除了她外,地藏也只剩雨神与曾侍奉过女娲的花咏这两人能认出,光是派他这个外行人去找有什么用?他怎可能分辨得出女娲是真是假?
“甭提了。”段重楼趴在桌上哀怨地朝她摆摆手,“自上回她去海道被那个叫爱染的巫女用雷给打过,回到地藏后,她的火气就一直没间断过,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找女娲?”他是不知天打雷劈是何滋味啦,但他可怕了女人碎碎念的功力,偏偏雨师生性就爱记仇,也总爱把他当成是出气对象,不时向他抱怨那个爱染是如何对她恩将仇报,搞得他近来一见雨师就是抱头忙不迭地逃。
“噢。”她意兴阑珊地应了声,其实并不怎么同情他的处境,也对那个目前在地藏炙手可热的女神不感兴趣。
找神找得疲惫不堪的段重楼,怀抱着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小妹,有空的话,妳就帮我找一下女娲吧。”好歹她也在迷陀域里待了一段时间,人脉甚广、又接过不少生意的她,若是肯出马帮他探听一下消息,他或许就不需再那么苦命的四处找神了。
天都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理那尊神到底有没有投胎。”
“自谕鸟出现后,天孙已返回天宫,因此女娲也必定转世了。”他不死心地继续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与其在这接些古古怪怪的生意,妳还不如就做个好心帮妳家哥哥办一下正事。”
“别再把我扯进地藏的事里搅和。”软硬都不吃的她,两手环着胸再对他重申一回,“我说过,关于地藏的一切,我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
再次碰了一脸钉子的段重楼,挫折地搔着发,哀声叹气了一会后,他冒着将再次吃闭门羹的风险,将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带到。
“雨师要我转告妳,祭天的日子快到了,她想请妳回去为神献舞。”
“替我回了她。”不出他所料,当下就回绝的天都,就连雨师的面子也不给。
“理由?”想到回去一定又会被雨师轰上一顿,他苦哈哈地问。
她摆摆手,“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再为神而舞。”
看着眼前这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完全换了个人的亲妹子,段重楼至今仍是不姑爷双往那佰他疼爱的小妹,自那日她在种前献舞,并在他怀中昏厥之后,她为何就变了个性子,毫无预兆的,她一个理由也不给地就离开了长年所居的神宫,也不肯回王宫,反倒是跑到了迷陀域里躲着所有人,原本就武艺不凡且还有些许神女神力的她,竟弃舞从武,还在迷陀域里当起了什么生意都接的猎人。
这些年来,他虽常来看这个有意与所有人疏离的小妹,也努力想自她的口中套出些口风,然而至今他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干舞姬、不当鬼伯国尊贵的王女,反而在这替人接一些寻人找物、杀人报仇等等五花八门的生意,就因她的改变来得太突然,让她身边的人都措手不及,使得他始终都弄不明白,曾立志与雨师一块守护地藏的她,为何会在突然间像是要斩断她与地藏所有关系,彻底将地藏自她生命中拔除。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
在她走至他的身边,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非神子而是人子的衣裳后,段重楼更是满心不解地看着这个似是彻头彻尾改了性子的妹子,并且因此而皱眉再皱眉。
“天都,我能不能在这住蚌几日?”无论他与其他五个姊姊再怎么疼爱这个么妹,但他真的不能再任她这样毫无道理,又继续我行我素的下去了,因此这回他说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好将反常的她给弄清楚。
天都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不能。”
他垂下两肩,干脆在她面前扮可怜,“妳就同情同情我吧,妳忍心不把我自那个女人堆里救出来吗?”
“我这没空房。”她边说边放下挽起的两袖走回厅中。
“妳不是还有间客房?”跟进里头的段重楼,半转过她的身子,一手指向外头院里另一问从没人住饼的客房。
天都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就算有,也不能让你住。”开什么玩笑,要是她收留他的消息被上头的姊姊们知道了,那些姊姊肯定会来这掀了她家的屋顶。
“妳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老实地承认,“对你,完全没有。”她要是帮了她,那票姊姊定会把唠叨的箭靶改定在她身上,她当然要牺牲他!
“天都……”当她穿起那件有着一双长长水袖的外衫,并走至一旁取来另一柄用惯的旧剑时,段重楼不禁深深锁紧了眉心,“妳要出门?”看她这副打扮,按往例来猜,十之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接了个新生意。”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个廉贞的消息,她要是不快去办成这件事,阿尔泰所给的期限就要过了。
“天都,妳能不能别再做这一行了?”劝过她不知几百回的段重楼,实在是很不愿见她继续做这性命就在刀口上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