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首直视着地面的风破晓,缓缓告诉她答案。
“我常在想,是不是每个爱上妳的人,都和我一样,因妳而在心头留下了最美丽的回忆?是不是每个曾见过妳的人,也都和我一样,从此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夜色怔怔地沉陷在他的话里,像个被流沙拉住两脚的人,怎么也无法动弹,先前的疑惑与下忍,全都遭他这句话给掩盖而过,独独留下了为她倾心的痕迹,她深喘了口气,某种因他而感到鼻酸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下去,她甚至不敢站在原地凝视着他,或是一瞥他的双眼,去瞧瞧这个因她而遍体鳞伤的男人。
“你……后悔过吗?”她别开眼,困难地把话挤出口。
缓缓拾起头的风破晓,走至她的面前,两手捧起她的脸庞。
“若妳也懂得什么是思念,妳将会知道,我一直都活在妳给我的梦里面。”
“梦?”在他那令人感到灼热的目光下,她有些想闪躲,但他却不肯让。
“妳是我所有的美梦。”他沙哑地说着。
在那一刻,夜色忘了该怎么呼吸,亦无法将目光离开他的身上,心绪大乱的她,怔看着他的脸庞,在那上头,她没有找到半分后侮,或是抽身而退的念头,她无意识地抬起一掌,在指尖轻触到他的脸庞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的她才想抽回来,他立即紧紧握住,自他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心跳,如蓬控制不住的荒原野火般,开始在她心头……
蔓延。
“会不会……太大了点?”仰着头的风破晓,边看着眼前的山寨边问身边人的意见。
“我是这么想。”两眼再次滑过这座规模庞大的山寨,夜色是满同意他的意见。
双双收回目光后,他俩看了彼此一眼,发觉在他们眼中,皆有着同样无奈的眸光。
在走了几日的山路后,他们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借宿,然而在这处山头上,唯一能看到的建筑,就是这座看似夸张的山寨,没得选的他们,才来到寨门前敲敲门,里头以为是肥羊自动送上门的山贼们,随即亮刀亮枪地开门打算洗劫他们,就在夜色一露脸后,马上就让情势来个大逆转,一如以往,山寨里的人全都因她逃命而去跑个精光,他们想拦都拦不住。
只是想借宿一晚而已,他们要座这么大的山寨干嘛?
身为祸首的夜色,感慨地模模自己的脸庞,不禁觉得光靠她这张脸,她就可以在迷陀域里横行无阻……唉,她已经快变成一个吃住都不必付钱的土匪了,这些人是存心破坏她的名声吗?
冷意伴随着暮色来袭,风破晓推着她进门去避避寒风,在走进不知可容纳多少人的宽广大厅后,他自一旁找来两盏灯后将它们点然,再将其一交给她。
“妳歇歇,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掌着灯的夜色,独自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看着掌灯离去的风破晓,身影渐渐消失在另一端的黑暗里。
沉稳的足音,一声声地回响在空无一人的山寨中,聆听着他愈走愈远的足音,她觉得那像战场上的鼓声,每一下每一声,都会令人的心头感到震颤。她一手抚着胸口,很难遗忘那日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那些他的真心。
她是知道自己的长相不差,但因她的个性、身分,很少有人喜欢她,在中土里,唯一一个曾大剌剌表示看上她的人,就是孔雀,但孔雀生性本就轻佻,说出口的话时常令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加上她也不欣赏那类的男人,所以多年来她只把他的爱慕当成常态而没当成一回事,她更知道的是,孔雀也与破浪一般,对于武艺有着某种程度的执着与狂热,遇到武艺胜他一筹的人,他就像发现了新玩具似的,非得胜过那人不可,因此他们虽年年都打,孔雀年年皆不曾放过水,反倒是一年比一年强,或许对孔雀来说,胜她与爱她是两回事,而她之所以能够吸引孔雀,一开始就只是因为她的武艺。
但风破晓,则与孔雀完全不同。
他几乎是双手捧着真心来到她面前的。
他不在乎他俩的身分,也不介意武艺是否在她之下,他更没有那种非胜她不可的决心,打从他劫囚的那一刻起,一直以来,他就只是单纯的关心着她,一心希望她能与天曦母女团圆,自一开始到现在,不管碰了多少钉子,他都没有因此而改变过。在他身上,她找不到别的企图或野心,反倒是他给了她许多不在她预料内的东西,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管是需要吃饱喝足、暖衣丰银,他皆主动为她提供,甚至是在她需要个人来分担她的伤心时,他也不吝出借他的肩膀让她倚靠。
是不是每个生在黎明破晓时分的人,都像他一样,沐浴在朝阳下的那颗心,都是如此温暖而明亮?或者这个本身就是在黑夜过后才出现的破晓,天生就是要照亮她这种躲藏在黑暗中的人?
一想到他是靠着对她的思念,才度过了七年的岁月,她就有种不忍,尤其在想起他说那些话时落寞又心痛的模样,那感觉,就像刀割似的,或许她大可说那是他自找的,她并没有要求他为她如此,可每每只要看着他那张无怨无悔的脸庞,她就无法这么想,更无法置身事外,相反的,自那日起,她再也无法自在从容的面对他,她再无法面对他从一开始就已对她摆明的爱慕,每当望进那双黑瞳里时,她所见到的,都是他盛满的思念。
七年的岁月,该怎么还给他?他那已是泥足深陷的深情,在困住了他时,亦困住了她,不让她选择地将她也给拉了进去,与他深深困在一块。
或许老天是善待天曦的,因天曦有着风破晓,有着他这个善体人意的男子,她想,养育风破晓的天曦定是很以他为荣,她相信性子这么好的他,定也像个孝子般地侍奉着天曦,而她呢?在他们之间,她反而像个外人,她不认识那个只听过名字的娘亲,她甚至连天曦生得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一想到他们正朝织女城前进,她就有种下意识想抵抗且恐惧的感觉,她不知,她该如何面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天曦。
原本,在被放逐之后,她是打算不再理会三道与帝国之间的事,她只想远离一切是非,若是师门不收留她的话,她就找个地方静静过她的生活,可自从这个不死心的风破晓出现后,她发现,短时间内她恐怕没法抽身其中了。
熟悉的足音再次在她的身后响起,在走至她的身边后停下。
“这儿大虽大,却没什么可吃的。”一无所获的风破晓,对着这座空有其表的山寨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这山寨今年的收获并不丰。”
她静站在原地,聆听着他的声音回绕在广阔的山寨里,再沉淀至她的心里。
“冷不冷?”他边问边把手中的灯交给她,在大厅的火炉里放妥了柴火后将它点然,在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大鹿时,他又消失在大厅里,过了一会,他两手抱满一堆毛皮缝的毯被再次出现。
夜色站在原地看他忙碌地将毯被铺在火炉前,两手拿过她手中的灯后,把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推着她去火炉前坐下烤烤火。
他按着她的肩头交代,“妳在这等着,我去外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猎的。”
“不用了,我不饿。”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