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车帘的朝阳,将她发丝的黑泽映照得闪闪发亮,低首看着她倚靠的模样,破浪无意识地将指尖穿梭在她的发丝中,一面回想着怀中人儿的种种转变,以及他为何会牢牢记住,当她自海中被他救起时的绝望,当他以言语刺伤她时,她备受伤害的眼神,和在他亲吻过她后,她矛盾地想抗拒又想接受的表情。
他从不曾这么仔细地记下一个人,也没把一个女人放在身边和心头这么久过,在她身上,像有条细线绑住了他的视线,直拉着他往她的方向走,每每一见到那双湛蓝的眼眸,他就……
“王爷。”策马来到车畔的力士,在金刚停下马车后,轻敲着车门。
没睡着的飞帘,在他打开车门前起身坐至一旁,破浪看了她避嫌的动作一眼,转过头听了力士所报告之事后,面色不悦地板起了俊脸。
“在我回府前,打发他们。”
力士面有难色,“但……”说得真简单,太后派来的人,怎么打发?
破浪冷瞪他一眼,力士只好认命地向他颔首。
“是。”
车门一关,马车再次恢复了行进,已习惯怀中软玉温香的他,伸手想将飞帘拉回原处,她却不肯,他便强迫性地硬将她给扯回怀中,敌不过他蛮劲的飞帘,被他的手劲弄得睡意也没了,心情也没法像方才那么平静。
“发生什么事?”不想与他又相对无言,然后再被他鹰似的眼眸定看得浑身都不对劲,她只好随口找个话题。
他冷声一笑,“有人见不得我把日子过得太安分。”已回京的玉珩,在带着受伤的玉琅去向玄璜登门请罪后,没想到玄璜与青圭两人联袂去了离火宫,在离火宫讨不了好处后,竟进宫找上了太后去告他的状。
虽不知来龙去脉,但大抵猜到事情可能与她有关,飞帘回想着这阵子来他所做的种种,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不该带着我四处走的,我不知你是想炫耀,或是想藉此证明什么,只是你若留着我,你的日子就注定不会过得安稳。”一个海道的神女,跟帝国的紫荆王走在一块?不要说海道不容许,她想帝国那边可能也会因而鸡犬不宁。
开怀的笑意跃上他的唇角,“妳在担心我?”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很想在自作多情的他脸上浇盆冷水的飞帘,没好气地别开捡蛋。
“妳?”
她故意装作云淡风清地问:“现下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你所养的家妓?”
破浪一眼就看穿她,“妳很在乎?”由海道人人崇敬的风神沦为他人道听涂说的家妓,这种落差,恐不是她的自尊心所能允许的。
“我在不在乎并不重要。”她倔强地不肯承认,“我只是不想再惹麻烦。”
他一手抚着下颔,摆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模样,“麻烦妳是已惹定了,但妳若很在意流言,或想让流言属实的话,我是可以成全他们。”
“别往你的脸上贴金,谁要当你的家妓?”飞帘两眼忿忿地往上一瞪。
他状似不经意地再道:“倘若妳要个名分,我可以给妳。”
飞帘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她错愕地瞠大了眼,从没想过他竟会这么想,脑际因此而轰轰作响的她,下意识地想离开他的怀抱。
破浪绕高了两眉,“这意思是……不想要?”
她冷声回拒,“不要。”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在他又再开口前,飞帘一手掩住他的唇,边以眼神警告他边对他摇首。
“不要再说些会惹我生气的话……”
忍不住在她掌心中笑出声的破浪,拉下她的掌心,心情甚好地看着她皱眉的模样。
“我记得我好象曾在哪听过类似的话。”她似乎也跟他一样,知道他俩之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得太多才是上策。
飞帘翻了记白眼,才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低首一根根地亲吻起她的指尖,那蝶似的温柔吻触,令不设防的她惊讶地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想抽回来,他却悠然自得地继续亲吻,她一手掩着颊,不想让他看见她绯红的脸,并试着不去想这个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所带给她的种种悸动的感觉。
在他吻上她的掌心时,她觉得喉际焦渴得紧,尤其是在他的舌尖轻划而过时,那股由手心传至心底的震颤所带来的热意,好似这辆马车内着了火似的。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出口的声音,沙哑诱人得连她也觉得那不像是她的声音。
破浪缓缓扬首,子夜般的黑眸像在诱惑她,“妳不必懂,只要待在我身边就成了。”
心思如海潮汹涌起伏不定的她,在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他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问。
“待在你身边做什么?”
他偏首想了想,给了她一个古怪的答案,“依偎。”
“依偎?”对于他一下子跳得太远的答案,飞帘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就像这样与我靠在一块。”他边说边让她靠进他的怀里,两手像副手铐般地锁在她的月复间。
她眨眨眼,“你要的……就只是这样?”
“嫌我不够贪的话,我可以对妳更贪些。”他邪魅地笑着,低首在她的耳垂处暗示陆地舌忝了一下。
浑身都像是被烫着的飞帘,忙不迭地想自他怀中跳开,他沉沉低笑,似乎很喜欢她慌乱的模样,半晌,他牢牢地将她按住,低首凝视着她时,眼中的轻佻和玩笑都不复存在,那专注得像会慑人的眼眸,令她看得更加心乱如麻。
“妳说过,是谁都好,留在妳身边不要走。”早料到她会有何反应,他在她皱着眉想反驳时一手按住她的唇,“不必否认,这的确是妳说过的话。”
她曾说过这种话?
对于自己曾在无意识月兑口而出的话,飞帘有些震惊,她没想到多年来她在心底窝藏的寂寞竟是那么深,深得已经到了一种极度渴求的地步,她还以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她恍然大悟地看着他,“你就把我留在你身边不许我走?”
“对。”懒得再跟她玩迂回试探那套的破浪,大方地在她面前承认,“因为很久以前,我也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有人响应你,并留在你身边吗?”她很难想象他也有过她的处境,或者是他也体会过她的孤独。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生在皇家,他从来就不曾存过半点指望。
“那……为何你要响应我?”
破浪沉默了一会,双手捧起她盛满迷惑的脸庞,望进她那远比海洋还要湛蓝的杏眸。
“妳知道对人子来说,海洋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愿望。”他着迷地看着她的蓝眼,仿佛迷失在其中。“我的皇兄曾告诉我,海洋是用来盛载人们的愿望的,只要向它许愿,它就可能会成真。”
人子与神子的恩怨、敌对的立场,以及他对陛下的忠贞,撇开这些统统都不去看,也许他会自愿出任东域,就是因为东域里有座蓝邑的迷海,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能在那片海洋里找到个愿望,并且实现它,于是多年来他守着迷海,守着躲藏在海涛之下的梦想,但这么多年来,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成真,反倒是有人对他许了愿。
在那些与她相伴的夜晚里,昏迷不醒的她在呓语中透露着,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畔,伴她的欢笑、解她的孤寂,别放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不想只能在梦中默默流泪,更不想就这样错过了大好的年华辜负青春,她也渴望有个人能好好爱她,就像寻常人一样,她只是想要一个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