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最快今晚,最迟明日,紫荆王与孔雀就会出兵。”伴随着令人思绪烦乱的马蹄声,石中玉低沉的话语,一下子就令她绷得够紧的心弦再次拉紧。
她猛然在他怀中抬首看向他,“出兵?”
“以他俩的个性,他们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威胁陛下的隐忧存在。”为免她会掉下马,石中玉边说边将她压回怀里。“因此在三道派人依神谕找到天孙与女娲前,他俩定会采取些手段好阻止神谕成真。”
大为震惊的爱染忍不住揪紧他的衣领,“他们会灭了天苑城和九原国?”
“或许吧。”除了这种作法外,还能有什么手段?
“石头……”惶然的她眼神写满了慌张,期期艾艾地抬首看着他,“我、我……”
石中玉一手掩住她的嘴,“无论妳知道的神谕是什么,既然妳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紫荆王,那现下就什么都不要说。”
“但……”她急急忙忙想向他解释,可却怎么说、怎么做都觉得不对。
他止住马儿,微转过她的身子与她面对面,神色严肃地向她叮咛,“什么都别说,无论会因此而发生什么,都由我替妳担。”
望着那双在幽夜中有些看不清的眼眸,爱染的心在沉默与不沉默之间摇摆,当远处的灯火照亮石中玉的脸庞时,她想起那只谕鸟临死前恳求的目光,为此,她不禁选择了对这事保持沉默,将谕鸟所托付的秘密,在这夜关进心房的最深处。
当石中玉再次策马前行时,爱染不安地靠在他的胸前,伸出两手紧紧环抱住他。
她闭上眼,“或许……我们就快掀起一场灾难了。”
“别怕。”石中玉腾出一手将她抱得更紧些,“就算天塌了,也有我为妳顶着。”
沉稳的心跳声,透过他的胸膛隐约传来,爱染侧着脸,将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仔细聆听着那份属于他的安定力量,但夏夜里的繁虫,却像是不甘寂寞地在道两旁哗声繁唱,纷窜进耳的嚣音,令她,有些听不清。
遭染红的天际,在天色未明的清晨里看来有若黄昏,此时南风已停,刺鼻的硝烟滞留在地面上无处散去,依旧隐隐燃烧的星火,仍在已烧成烟烬的焦原上四处窜动。
一夜之间,世居地藏境内广阔草原上的九原国,水草遭大军焚尽,百姓彻底遭灭,当临近九原国的黄泉国收到消息派军来援时,素来搭盖在草原上的帐篷与牲口众多的畜圈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宛如鬼域般的死寂。
来得太迟了……
目睹九原国遭灭惨状的黄泉国国王马秋堂,自责地站在一地灰烬中,在一次次派去搜索的下属来报中,他那颗原本还期望能够找到幸存者的心,无法制止地往下掉至了谷底,当下属再次来报时,他忍抑地握紧了拳心。
“段重楼知道这事了吗?”鬼伯国地远,就算派军赶到,也已是于事无补,但发生这事,身为地藏的国王其一的段重楼却不可不知情。
“末将已派人通知鬼伯国国王。”遭烟雾熏黑了脸的幽泉,心情沉重地在他身后禀报。
马秋堂转身看向他,“查出是谁干的了?”
“据报,此事乃帝国四域将军之一孔雀所为。”
“帝国?”语气宛如二月寒冰的他,自身上散放出的冷意,几乎要让脚下的星火凝冻成冰。
“是、是……”遭他眼神雳慑住的幽泉,倒吸口气后,有些惧怕地低着头。
熊熊怒火在他眼底翻腾,“此地有无活口?”
“无……”战战兢兢的幽泉,压低了脑袋不敢直视他。“但九原国王子日前带牲口出国买卖未在国内,属下已派人传讯请他速返。”
他撇过头,“家国已毁,回来了又能如何?”
多年来三道与中土互不兴战,在帝国兵力于四域将军麾下已达颠峰后,三道就算是有心想重返中土,但惧于帝国军容壮盛,三道始终是想为而不敢为。可没想到,首先打破双方所伪装的和平者,竟是帝国这一方,而帝国何国不挑,偏挑上了几乎毫无武力、仰赖畜牧维生的九原国?
倘若帝国一如以往,仍是不将三道放在眼里,那么此番挑衅是为了什么?九原国究竟做了何事得付出灭国的代价?
“你可知孔雀为何兴兵?”马秋堂阴沉地看着这片已遭毁,却可能连个原因都求之不得的焦上。
“九原国会遭此横祸,听说是因为帝国谕鸟来谕,说是女娲已转世回地藏,天孙则将重返天宫。”
“谕鸟?”他迅即回首,眼中盛满了难以置信。
“是……”
马秋堂不得不联想,“那天宫是否也遭帝国派兵灭了?”
“方才末将收到消息,天宫三山中,托云山天苑城已遭紫荆王所灭,事前,毫无警讯。”孔雀所挑上的九原国,本就不具什么兵力,可紫荆王找上的天苑城,并不像九原国一般,没想到紫荆王还是在短期内就将天苑城给铲了。
“海道呢?”该不会也同样遭到毒手了吧?
“谕鸟谕中未提及海皇,故海道三岛未遭波及。”
马秋堂意外地挑高一眉,就只因谕鸟未提及海道,故海道即可逃过一劫?看来不只三道的神子们相信南风之谕的传说,就连帝国的皇帝也信这套,不然,帝国也不会突然发动大军袭向遭点名的天苑城与九原国,以免日后神谕成真。
自众神隐遁后,三道的神子们便一直在等待着谕鸟出现,期待众神能够重返人间,带着神子们返回中土,这百年来,谕鸟的出现与否,俨然已成为三道精神上的唯一寄托,但现下想来,谕鸟虽是为三道带来希望,可讽刺的是,谕鸟却也一进带来了毁灭。
“谕鸟还说了些什么?”为免三道会再遭到帝国来袭,马秋堂谨慎地再问。
“听说最后一只谕鸟在死前将神谕告诉了一名巫女。”
“消息可靠?”
幽泉有把握地颔首,“是咱们的眼线提供的。”表面上,在百年前皇帝下令将神子逐出中土后,中土与三道就断绝了往来,但在暗地里,三道潜进中土境内的神子可不在少数。
丝丝风儿吹掀起马秋堂的长袍,他转首看去,天色渐明,再次扬起的南风吹散了重锁大地的硝烟,微弱的晨曦穿透犹冉冉上升的浓烟,将黑夜间的惨剧清晰地映入马秋堂的眼帘,他痛心地深吸了口气,不忍地远眺着触目所及蔓延无尽的焦上,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只见处处布满了未烧尽的焦尸,昔日逐水草而居的邻国百姓,再也无法回到他的眼前。
他朝身后弹指,“找出九原国王子,不许他轻举妄动。还有,想办法尽快找到那名巫女。”
“是。”
就着远处地上的星火与晨光,马秋堂踩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一处停下脚步,低首直视地面一会后,他蹲子,缓缓伸出一手握住露出在残烬外,那只属于孩童的手。
稚子何辜?
第三章
“你灭了九原国?”打从知道府里来了什么贵客后,早等着要兴师的石中玉,心情就一直处于打雷下雨的状态。
“是啊。”人如其名,穿得一身花不溜丢的孔雀,心情不错地坐在友人的院中边赏景边嗑着瓜子,他脸上那副优闲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刚率着大军自九原国返国的人。
难得会对人摆出阴沉脸色的石中玉,两手环胸地瞪着这个行事作风,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