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茫然地掩著颊,眸心定在黄泉紧皱的两眉之间。
“想让我再封你一回吗?”尾随黄泉而来的申屠令,在见著碧落又以同样的手法欲杀魔之后,站在她的身后问。
刻意引来申屠令处理家务事的黄泉,一掌将碧落拉藏至身后,侧首瞪向那个捡现成的申屠令。
“把你家的那只魔拎走。”
“我当然会拎走她。”心中毫无谢意的申屠令,在昼月身上的妖法一除后,冷眼看向黄泉保护性的举动,“至於你们,看在你和那个臭小子有些交情的份上,今日我就放了你们。”冷了好几日,现下他只想回魔界睡上一觉,才没心情跟这只死对头的儿子打交道。
“别忘了叫她把村民的魂魄交出来。”还没把正事办完的黄泉不忘提醒。
申屠令像听了个笑话似的,不屑地哼了口气后,他将两眉一挑。
“你以为我是什么,正义之士吗?”他之所以逮影魔,不过是为堵上三界的嘴,省得他们拿只魔朝魔界兴师,谁有空管那些村民的死活?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近来有个把三界弄得风风雨雨的人物,似乎就叫晴空。”黄泉睐他一眼,刻意抬出他最忌惮的一号人物。“听说当时我父王就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才没让妖界也出手对付神之器。”
死对头的名号方进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的申屠令,速速白了一张脸。
黄泉仍继续威胁,“你若不介意我邀佛界之人到魔界四处逛逛走走,你可撒手不管这事。”
火冒三丈高的申屠令,当下说变脸就变脸,转过身子一掌用力拍著昼月的脑袋,“臭丫头,还不快给我吐出来!”
没理会他如何处理家务的黄泉,在申屠令拎著昼月离开林子后,抬首看了看漫天又开始落下的雪花,而后朝身后轻唤。
“走吧。”
然而碧落仍是掩著脸,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看见了。”碧落浅淡的语气,在寂静的雪地裏听来,像是种指控。
“看见什么?”他顿住脚步,没有回首。
“另一个我。”紧追著他不放的碧落,并不把算让他当作没这回事的敷衍她。
聆听著她执著的口吻,黄泉叹了口气,在她专注的目光下侧过身,他搔搔发,认命地踱回她的面前。
“嗯,看见了。”早就听父王说过,镜妖有镜裏镜外两面,性格亦有两面,今日……算是印证了他父王的话。
“你不怕?”浑身紧张的碧落,一瞬也不瞬地瞅看著他。
“怕什么?”他以指轻点她的鼻尖,“不就是碧落吗?”未来的自家老婆是何等妖,他怎会不知?而镜妖在镜后藏有数之不尽的一面,他又怎会不清楚?要他因此就怕就厌,或是打退堂鼓,恐怕她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能吓跑他。
再多的言语,也抵不过他的一句话。
所有记忆中众生对她的冷嘲与惧怕,像是掠过眼前的一朵朵飞雪,落了地之后,即将在春日来临时消融不见,从没想过他竟是如此看待她这事的碧落,在这她最畏冷的雪日,觉得心底有股被释放开来的暖意,正缓缓地在她心头荡漾。
因他这句话,她可以勇敢面对过去、面对自己,不管众生是否皆与申屠令那般看待镜妖,也不管看遍众生的她内在是如何,她只要他的眼中有她就行了,在她的身边,有他,就很足够了。
四下寂然无声,唯有雪韵犹存,在碧落不理会他,兀自神游太虚时,黄泉微偏著头,认真地抚著下颔轻问。
“你还要发呆吗?”怎么近来只要有他在,她就常有这习惯?
“嗯……”仍在感动的碧落,愣愣地点著头,“还需要再呆一会。”
唇边带笑的黄泉,拉开身上的大氅,将她置纳在怀中搂紧她了后,低声在她耳畔叮咛。
“呆完了,记得提醒我。”
丝丝缕缕钻进她耳裏的嗓音,令她气息猛然一窒,她埋首在他怀中,因此他没看见,她的眼中因他而浮著一层薄薄泪雾,随后,她主动地伸长两手搂紧温暖的他,牢牢交握在他背后的十指,怎么也……
不肯放。
在申屠令处理好村民后,总算是放心离开的黄泉,先是携著碧落返回凤府,一安顿好碧落,他即去了一趟妖界向龙沼覆命。原本他以为,在这些风雨过后,他自妖界交差回来,他应当可在碧落脸上见著一张一如往昔的笑脸,但他没有,他只找著了一张落寞的容颜。
站在凤府客院廊上的黄泉,倚著廊柱,远眺著碧落紧闭的房门。
因凤书鸿婚期已定,筹办著婚事的凤府这些日子来,上下皆热闹忙碌得紧,最为关心凤书鸿的他,此时无心去理会凤书鸿的人生大事,而爱凑热闹的碧落也没踏出房门,他俩只是隔著一道门,各自将自己置身於另一个世界。
特意来这探探情况的凤书雁,在他身旁探头探脑了好一会,以肘撞撞他,对他笑得贼兮兮的。
“小两口吵嘴了?”按理说,有碧落在的地方就会有男人,有男人就会有驱虫的黄泉,真难得这两号凑在一块,就足以让凤府不得安宁的人物,今日都一块反常。
“没有。”黄泉冷眼瞧著这个唯恐天下不够乱的表妹。
她的纤指朝远处一扬,“那碧落姨怎会这么安静?”
“她偶尔也会有不聒噪的时候。”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老早就想替自家兄长抢妖的凤书雁,好不兴奋地搓著两掌,“你要是改变心意不要她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多个漂亮嫂子的,相信我家哥哥也定会很乐意接收——”
“给我住口……”额间青筋直跳的黄泉,心情恶劣地自袖中取出一张妖符贴在她头上。
也不管自家表妹被定住的姿势诡异得紧,信步绕过她的黄泉,烦闷地想走至外头透透气,但两脚才绕过回廊,偏偏又撞见另一个他也不怎么想见的人。
“黄泉,你有没有见著书雁?”一听黄泉回来后,就急著找自家女儿去与他培养感情的凤湖,一脸欢喜地拉住他的衣衫。
他伸手指向身后的小院,“在裏头。”
“上回我叫你考虑的那件事,你考虑得——”
“你也住口。”法力早就青出於蓝的黄泉,在他一惯的说辞又出口前,烦不胜烦地也赏他一张。
脚步比前两者慢,靠在廊上看戏的凤书鸿,在见了自家老父的下场后,啧啧有声地摇头长叹。
黄泉面色不善地将眼一横,“准新郎倌,你也想来一张吗?”
他耸耸肩,“省省吧,你那玩意对我不管用。”他才不像那两个术法不济的那么简单就被摆平。
“喝过药了没?”关心他病况的黄泉,在走至他面前时顿了顿脚步,很想知道特意为他采来的雪灵芝的药效如何。
“你现下该烦恼的不是我,是她。”身子状况早就好多了的凤书鸿轻声一笑,一手转过他的脸庞,扬手指向碧落所居的客院。
黄泉不悦地皱著一张脸,“我的事你别管,你只要管好你的婚事就成。”再过几日就要大婚的人,放著自己的婚事不理不睬,就连舅父与表妹也同他一样,心思全都在不该绕的地方绕。
“我怎可能会放过你?”凤书鸿拉起他一手,拖著他直走向客院。“现下就进去同她说清楚,我可不希望在我大喜之日,两位上宾都给我摆张吓跑宾客的臭脸。”
“书鸿……”刻意想给碧落时间想清楚的黄泉,在被拖至碧落房前时,不情愿地想转身走人,但凤书鸿却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塞进门裏,并在合上房门时,顺手掏出藏在袖裏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