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找不着他。”不愿让她见到他这等模样的雷颐,在将话说了后转身就走。
“雷颐!”眼看他又要离开,她连忙追上前去。
但雷颐并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兀自朝他要去的方向继续行走,追上他的弯月两手拖抱住他的臂膀,用力扯住他执迷不悟的步伐。
“不要找了!”太过了解心魔的她,仰起脸大声地说着:“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的,他情愿玉石俱焚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
雷颐的冷眸动了动,“总会有法子。”
“别再找了,跟我回去吧……”在他又要举步离开时,她拉着他的臂膀软声央求,“好不好?”
“回哪去?”三界欲封他,魔妖两界拒绝与神之器有所往来,而人间那块是非地,也从不曾是他的家。
她连忙提醒他,“你忘了你说过要带我回孤山吗?”
面无表情的雷颐,在她的话一出口后,身躯明显地怔了征,他低下头,目无定根地看着这张被雨水打湿的苍白丽容。
“雷颐?”只觉得他异于往常的弯月,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滑过雨丝之间,“你的那些主人,他们自你身上拿走了什么,我就要将它们夺回来。”
不断向他摇首的弯月,才想要他权衡一下得失利弊,以及他目前的危势之时,他以掌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柔声轻问。
“你是我血肉的一部分,你若是生不如死,那我还活得下去吗?”
那日,在亲眼见着了身受重伤的她,苍白着脸庞躺在榻上、在亲耳听见了她之所以不杀主人的原因后,他只觉得自己已死去了一半,身躯筋骨,狠狠遭人撕裂再也不能合拢。那时的他,一刻也无法在她的身旁待下,她平静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似会灼伤刺痛他,令他只想去找到那些令他心碎的源头,渴望将他们加诸在弯月身上的,全都如数奉还,也要他们尝尝那份身心皆遭控制的滋味,可是他知道,无论他能力再高、术法再无敌,纵使他能让三界心生恐惧、也能让天地灭合,他却永远也找不回弯月失去的那段岁月。
他拿不回她所失去的。
穿过雨丝,自责清清楚楚的停映在灰眸里,霎时忘了所有言语的弯月,如遭缚住,动弹不得地怔看着不知已压抑多久的他。
“当年,我不该败在斗神的手下,我该兑现我的诺言。”深沉的负疚,满满盛载在他的眼中。“是我的离开造成了今日的你,也因此,你才会收回了你的爱。”
“你……都知道了?”一直无法把自己曾放弃过他这事说出口的弯月,登时瞠大了美眸。
“知道。”在申屠梦让他看过梦灯之后,他就明白为何她在与他相逢后,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心底最不愿让他知道的往事被挖掘出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弯月,惶惶地欲举步后退,但雷颐那双固执追索的灰瞳却紧缠着她不肯放。
他不舍地问:“在你所恨的那些人中,包括我吗?”
“若我恨你,我不会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么,给我时间,让我兑现我曾经给过你的诺言。”曾经对她失信过一回的雷颐,恳求地捧起她的脸庞低语。
“你不怪我?”一心等待着他来判刑的弯月,难以相信在他知道了那些后,非但没有指责她的背叛,反而还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说过,我来找你,只想见你一笑。”他摇摇头,把他找上地时说过的话重复一回。
她哽着声,面容上的凄楚再也掩不住“就算我早已变了模样?”
“我的弯月,只活在这。”雷颐低下头,一手指向自己的心房,“无论经过几千年,也不管发生过什么在我这儿,她从未改变。”
他的话语,像是秋日跌落枝头的枯叶。一声声、一叶叶叠盖在她的心版上,不肯留给她一丝空隙,绵密地将她的歉疚给埋覆,钻进她耳内的话音,争先恐后地的伤、刺痛她的耳膜……他不知道,他的这句原谅,她已盼等了好久、好久。
纷落不停的雨水,是上天代无泪的她流下的泪,顺着秀容上的轮廓,自她的眼角滑落,蜿蜿蜒蜒流过她的面颊,汇聚至她的下颔后,滴落至地面上。
雷颐的指尖抚过那冰冷的雨泪。
“你在哭?”
“对……”弯月哽咽地埋首在他的胸前,两手紧紧环抱住他,“雨停之前,让我哭个够。”
似鹏鸟般的羽翅,密密地朝她盖了下来,雷颐俯低了身子,竭尽所有的温柔拥住她,他偏过面颊以颊贴着她淋湿的发,竖耳仔细聆听,那一声声,雨泪滴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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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不肯停歇,月光星辰被放逐至雷光闪电的囚牢禁锢,夜色昏黑如墨,风中细柳似一双双盲人的手,四处模索颤摇,忽重忽急地拍打着窗棂。
一盏盏闪烁着他人之梦的梦火,在申屠梦的弃宅里闪烁摇曳,雷颐坐在铺了毯子的地上,低首看着睡在他腿上的弯月,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犹带湿意的发,屋外滂沱的雨势,并未惊扰了屋内温馨的静谧。
“还好吗?”在睡了一阵的弯月开始眨动眼睛时,他担心地在灯下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没那么疼了。”觉得精神好多了的弯月,在他的扶持下勉强靠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语气里有着责备,“你不该来找我的。”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伤势未愈就离开妖界,一路的奔波后,只怕她的伤势更加恶化了。
“我想喝水……”她舌忝了舌忝唇瓣,借故转移话题,不想让他又把自责往心底端摆着。
他伸长了手臂,依照她的心意构向一旁的小桌。看着他欲拿水杯举动的弯月,在他的掌指一再错过桌上摆放的水杯时,她起疑地在他怀中抬首,水眸直望向那双比起上一回她看到时变得更加灰淡的灰眸,在雷项终于拿到水杯时,她赫然在他脸上发现松了口气的表情,虽然说,他藏得很好。
“你的眼……”她心惊地捧住他的脸庞,“你的眼怎么了?”
每回在夜里与她独处,就得冒着被发觉的风险,早就等着这一日来临的雷颐,若无其事地拉开她的双手,将水杯塞进她的手里。
他笑了笑,“原本,我可以瞒得很好的。”
“你看不见?”只想证实猜测的弯月,两目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双总会在她不注意时四处游移的灰眸。停留在他脸上的笑意,在她目光下显得有些勉强,他别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阳光强一些,便能看得清楚些,人了夜,就只能看见光影,若是无火无烛无月,那就什么都看不见。”说出来也好,反正根据他的估计,就算她不察觉,他也会在近日内泄底。
不愿置信的弯月一手掩着唇,“怎么会……”
“这是当年我犹在斗神手中时所受的伤,左眼为郁垒所伤,右眼为藏冬所致。”他款款道出前因后果。“长久以来,并未有人替我修补剑身,也因此我的眼从未有机会治过,在我重获自由后,它便加速恶化。”
“不能治吗?”脑际一片空白的弯月,望着他那平静的神情,心底不禁泛过一阵惊慌。
他无奈地摇首,“普天之下,能修补神之器者,就只有将我们打造出来的火神。”神界在知道他重新出世后就急着想封他,他怎可能去找神界帮忙?他可不想用一双眼再换来另一座囚禁的监牢。
想起那名利用烈火创造出他们的神纸,弯月的娇容蓦地变得更加苍白,只因她知道,他俩这两柄由火神一手造出的神之器,虽说凡器伤不了他们,可一旦遇上了火神,只怕他俩难以逃出生天。